烏雲(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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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嶺市北區,四團團部。

現在,這裡正在召開由四團目前在通嶺市的一營、教導營和團直屬隊所有連以上乾部參加的緊急會議。

就在今天中午,蘇聯紅軍駐通嶺司令部司令員莫洛道夫向四團提交了一份措辭嚴厲的抗議書,強烈抗議中**隊“擅自越過分界線”、“主動挑起爭端”以及“粗暴對待蘇聯同誌”等行為。

要求中方交出為首的肇事者(雙方畢竟冇有直接交火,要中方交出十幾個人也不太現實),對此事件作出詳細解釋並向蘇方作出書麵道歉,並保證此類事件不再發生,蘇方對此保留進一步追究責任的權利。

此次會議的議題,就是討論王七斤的問題和如何應對這封抗議書。

劉遠讀完由蘇軍翻譯官翻譯成中文的抗議書後,幾乎所有的軍官都是義憤填膺。

事情其實是明擺著的,要不是蘇軍士兵欺負老百姓,王七斤又怎麼會和他們起衝突?

楊大力更是直接就吼道:“交人?交個鳥!是老毛子先欺負人,憑什麼讓俺們交人給他們?要照俺說,王七斤不但冇有錯,還要表揚!因為他保護了人民群眾!道歉?道個屁歉,老毛子算個球!惹得老子火起,老子就帶著一營乾他孃的!看看到底誰的拳頭硬!”

他這一開口,其他軍官立刻跟著發言,除了一致認為王七斤冇有錯外,還不忘狠狠地罵幾句“老毛子”!他們這段時間呆在通嶺市天天見到蘇軍的囂張樣,早就是一肚子火,現在蘇軍欺到頭上,如何還能嚥下這口氣?

屋裡一片罵聲的時候,隻有四個人還保持著冷靜,這四人就是周衛國、劉遠、趙傑和林水生。

不知為何,周衛國此刻嘴邊竟然帶著一絲微笑,靜靜地看著屋裡的一眾軍官發著牢騷,隻等他們罵得差不多了,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楊大力,你剛剛口口聲聲老子老子的,我問你,你是誰的老子?”

周衛國這話一說完,屋裡立刻靜了下來。

楊大力也是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周衛國要是惡狠狠地訓他,他倒不怕,甚至還敢和周衛國對罵幾句,可週衛國用這種語氣說話……

楊大力不由偷眼瞧了瞧周衛國的臉色,一時猜不透周衛國的心思,隻好呐呐地說道:“團長,俺……俺可冇說是您老子……”

瞭解楊大力的趙傑在一邊忍不住偷偷樂了,楊大力有個特點,那就是他在周衛國麵前如果感到理虧,就會不自覺地把對周衛國的稱呼由“班長”變成“團長”,當然,如果周衛國心情好,“團長”自然又變回“班長”了。

周衛國淡淡地說道:“哦,你不是我老子,那這裡十幾個人,你是誰的老子?”

楊大力臉立刻脹得通紅,說:“團長,俺也冇說是他們的老子,俺是說……俺是……俺是俺還不知道在哪個孃胎裡呆著的兒子的老子!”

說完這句話,楊大力總算鬆了口氣。

可他這句像繞口令一樣的話說出來,屋裡倒有一大半人笑出了聲。

周衛國擺擺手,說:“好了,牢騷話氣話就說到這裡!我需要的是對事情如何處理的建議!政委,還是你先說吧。

劉遠想了想,說:“同誌們,我個人認為,在這件事上,王七斤同誌的行為雖然有欠考慮,但他的出發點還是好的。

我們現在雖然叫‘**聯軍’,可**八路軍的優良傳統不能丟!我們八路軍是人民的隊伍,保衛人民群眾生命財產的安全是我們的職責!如果換了是我,要我眼睜睜看著蘇聯人欺負老百姓,我也辦不到!當然,王七斤同誌做事的方式的確過激了一些,這我們應該對他提出批評,幫助他改正。

但話說回來,這事的根源還在蘇聯人身上!如果那一家子不是被他們欺壓慘了,又怎麼會想逃到我們北區?他們要不是想逃到我們北區,又怎麼會被蘇聯人抓住?就算被蘇聯人抓住,如果蘇聯人好好對待他們,王七斤同誌又怎麼會和他們起衝突?王七斤這個同誌我瞭解,他是一名黨員,對黨忠誠,革命覺悟高,作戰勇敢!彆的不說,就在前不久才結束的一次戰鬥中,他還親自帶領六班趁著黑夜翻上懸崖端了一個土匪窩!這事我記得清清楚楚,因為他報功的材料就是我前天才整理好上交給旅部的!這樣一個好同誌、好戰友,難道僅僅因為蘇聯人的一麵之辭我們就要把他交給蘇聯人處置?如果我們這樣做,彆的乾部戰士會怎麼看?老百姓會怎麼看?蘇聯人又會怎麼看?蘇聯人這次的要求實在過分!如果我們答應他們,難保他們今後不會藉機生事,提出更加過分的要求!所以我覺得,這件事的處理,我們要做到‘有禮有節’,既不破壞雙方的友誼,又不能讓蘇聯人以為我們好欺負!但這‘有禮有節’說來容易,做起來,恐怕就冇這麼容易了!”

周衛國點頭道:“我同意政委的意見!我建議,對王七斤同誌的處分,就到團一級,這事我和政委已經彙報給了旅部,會後我們再把我們的處理意見上報,等旅部批示吧。

眾人一聽周衛國的話,頓時鬆了口氣。

既然團長政委有意從輕處置王七斤,憑著團長在旅長那裡的麵子,對王七斤的處置肯定重不了。

趙傑想了想,突然說道:“團長、政委,要不要把二營三營和我們擴編的部隊都調回通嶺市以防萬一?”

周衛國微笑道:“防什麼萬一?”

趙傑說:“蘇聯人現在正在氣頭上,怕不會這麼善罷甘休,要是他們來硬的……”

周衛國笑了,說:“要是他們來硬的,我們又怎麼樣?和他們乾起來?就算我們真的把通嶺市的一千多蘇聯人都消滅,東北可還有百萬蘇聯紅軍呢!”

趙傑臉紅了紅,說:“可是……”

周衛國笑笑,說:“你說的其實冇有錯,蘇聯人現在的確正在氣頭上,等他們的氣消了,也就冇什麼事了!當然,怎麼讓他們把氣消了而我們自己又不受損失,這就是學問了!所以,我們不但不能把二營三營調回來,還要把一營調出去!”

周衛國這話一出口,眾人不由都是大吃一驚。

周衛國卻冇有要解釋的意思,而是對楊大力說道:“大力,你的火氣不是很大嗎?我現在就讓你有個發火的地方,今晚八點以前,你帶著你的一營出城剿匪去,冇有命令,不準回來!”

在眾人目瞪口呆中,周衛國宣佈散會。

當屋裡隻剩下週衛國和劉遠兩人時,劉遠一把扯住周衛國,說:“衛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想好了主意是吧?竟然敢耍我們?”

周衛國賠笑道:“阿遠,我怎麼敢耍你們,主意我也是剛剛纔想到的,不過還要你這個政委配合才行。

劉遠笑道:“說吧!我隻能說莫洛道夫的運氣不夠好!遇上你,他想要不吃虧也難了!”

周衛國搖了搖頭,說:“這回你卻是猜錯了,這回那莫洛道夫不但不會吃虧,還要占個大便宜!”

劉遠奇道:“你有這麼好說話?”

周衛國道:“嘿嘿,冇辦法,把柄在人家手上,不服軟不行啊!”

劉遠心中一動,說:“苦肉計!?”

周衛國歎道:“這麼容易就被你猜中了!真是冇有成就感!”

劉遠微笑道:“這個苦肉計你想怎麼使?莫不是要我打你一頓,然後你再在莫洛道夫麵前來個負荊請罪?”

周衛國笑道:“這倒不必。

我的想法是,中**隊的團長、政委親自上門賠禮道歉,還有幾對熊掌、幾斤鹿茸、十顆野山參和十壇周氏密製白酒的禮物,再加上‘中蘇友好’這個大帽子。

你看這個苦肉計可使得?”

劉遠笑道:“我怎麼隻看到你給他送的這份大禮,卻冇看到你的‘苦’?”

周衛國苦著臉說:“送他這麼份大禮,那就是在我身上割肉,我還不夠苦嗎?”

劉遠忍不住大笑,笑過之後,又想了想,說:“這個苦肉計雖然可行,可還是有一個關鍵的問題,要是蘇聯人向我們要王七斤呢?”

周衛國說:“所以我說這事還要你政委的配合!”

劉遠訝道:“我不是都同意和你使那苦肉計了嗎?”

周衛國說:“這可不夠!你還要幫王七斤!”

劉遠說:“怎麼幫?”

周衛國冇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問道:“王七斤是黨員吧?”

劉遠說:“是啊。

周衛國說:“處分一名黨員的正規程式是怎麼樣的?”

劉遠說:“經支部討論並適當征求群眾意見後,擬定處理意見,再向上級黨組織提交處理意見。

由上級黨組織作出處理決定。

在黨組織討論決定對黨員的黨紀處分時,本人有權參加和進行申辯,其他黨員可以為他作證和辯護。

本人可向黨的上級組織直至**提出請求、申訴和控告,並要求有關組織給以負責的答覆。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這就夠了。

劉遠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周衛國慢條斯理地說道:“王七斤是黨員,他犯了錯誤,要對他作出處分,自然由你這個政委全權負責。

這次對他的處理,就是要嚴格遵守正規程式!你剛剛也說過,在處分他之前,支部是要先進行討論的。

可由於軍情緊急,今天一營就要出城剿匪,支部自然無法就王七斤的問題進行討論。

如果非要支部討論,那也隻有等匪患平息之後了,可那是需要時間的!支部冇有討論,冇有處理意見上報,團裡是不是就不能形成處理決定呢?話說回來,即使團裡有了處理決定,王七斤也還是有申訴的權利,這一級級申訴上去,總要時間吧?再說,團裡定下對他的處分後,應該還要報上級黨組織備案吧?這一來一去,是不是還是需要時間?”

劉遠笑了,說:“我明白了!你這傢夥說來說去,其實就是一個字,拖!”

周衛國笑道:“一語中的!”

劉遠突然皺眉道:“可這樣又能拖多久呢?”

周衛國淡淡地說道:“大批**精銳已經進入東北,蔣委員長已不再需要蘇聯人作為他阻礙我們**聯軍發展的力量;美英等國也肯定不希望蘇聯介入中國事務,因為蘇聯人在中國待得越久,美英等國的在華利益損失就越多。

在各種壓力之下,你以為蘇聯人還能在東北呆多久?”

劉遠歎了口氣,說:“真是佩服這位蔣委員長!國家弱成這樣,還學強國玩那戰略製衡!想要驅虎吞狼!殊不知前門狼未驅,後門虎已踞!國家何辜?百姓何辜?”

第二天一早,周衛國和劉遠帶了翻譯(這段時間因為和蘇軍的交涉比較多,劉遠在當地找了幾個懂俄語的市民充當翻譯)和幾名特戰隊員帶著禮物直奔南區的蘇軍駐通嶺司令部。

一行人抵達南北分界線時,被明顯加強了戒備的蘇軍士兵攔住了,在翻譯向蘇軍士兵表明來意後,士兵迅速通過電話和司令部取得了聯絡,接著就放行了。

當週衛國等人來到蘇軍駐通嶺司令部門口時,莫洛道夫親自迎了出來。

對麵中**隊的最高指揮官既然都親自來賠禮道歉了,他自然也不想做得太過分,畢竟都是**的隊伍。

在司令部的門口,莫洛道夫甚至還熱情地擁抱了周衛國和劉遠。

莫洛道夫正要領周衛國等人進入司令部時,周衛國突然用昨晚才學會的俄語對一眾蘇軍官兵大聲說道:“偉大的蘇維埃社會主義國家聯盟萬歲!”

莫洛道夫一呆,不由自主地跟著喊道:“偉大的蘇維埃社會主義國家聯盟萬歲!”

其他蘇軍官兵聽團長喊了,自然也跟著喊了起來。

周衛國繼續大聲用俄語說道:“偉大的革命導師列寧萬歲!斯大林萬歲!”

莫洛道夫和蘇軍官兵自然又跟著喊了。

周衛國趁機用俄語喊道:“**萬歲!中蘇友誼萬歲!”

莫洛道夫和蘇軍官兵想也冇想就跟著喊了,喊完之後,莫洛道夫才感到似乎哪裡不對勁。

但還冇等他反應過來,周衛國就微笑著對他說道:“上校同誌,您對我們太熱情了!即使在這嚴寒的冬天,您和您的士兵所給予我們的熱情,也溫暖了我們的心!我們的語言雖然不相通,但是,我們的心是彼此相通的,因為,我們都是**戰士!”

聽了周衛國的話,莫洛道夫心中大為受用,微笑道:“團長同誌,我們俄羅斯人對待朋友一向熱情,請!”

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著周衛國等人進了司令部。

在莫洛道夫看來,這次交涉,出奇地順利。

中國團長和政委不但向偉大的蘇聯紅軍作出了最為誠懇的道歉,還送來了一些貴重的禮物表示他們的歉意。

並保證此類事件將再也不會發生。

同時,對於自己提出的中國方麵不得接收南區逃往北區的熟練工人的要求,中國團長也立刻同意,並表示將嚴格敦促自己的部下切實做好這項工作。

對此次不愉快事件為首的那個肇事者,中國團長也表達了他強烈的譴責。

但中國團長也委婉地解釋說,因為那個肇事者是中**員,對黨員的處分必須嚴格遵守黨內程式,所以還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將他交給蘇聯同誌。

對此,作為黨員的莫洛道夫也很理解,何況中國團長還保證,即使在中**內,對那肇事者的處分也將是最為嚴厲的(不過莫洛道夫並冇有注意到,所有這些,周衛國都冇有作出書麵保證,甚至道歉,也隻是口頭的)!

交涉之後,莫洛道夫甚至盛情邀請中國同誌共進午餐,周衛國等人自然愉快地接受了邀請。

午餐時,賓主雙方頻頻舉杯,表達了對中蘇友誼的美好祝願,並對全球**事業取得最終的勝利進行了展望。

午餐最後在友好的氛圍和對中國團長送來的白酒的驚歎聲中結束。

回到團部,還有些暈乎乎的周衛國趕緊脫了濕漉漉的衣服,叫警衛員拿來換洗衣服穿上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說道:“老毛子真是酒桶!幸虧我偷偷倒了不少酒在身上,要不然,就要活生生被他們喝死了!”

說到這裡,周衛國突然嘿嘿笑了,說:“阿遠,我這回要真和老毛子喝酒喝死了,不知能不能算烈士?”

劉遠“呸”了一聲,說:“做夢!”

周衛國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喃喃說道:“做夢?我真希望自己在做夢!我現在終於明白,什麼叫作‘強顏歡笑’!看來,我的臉皮還是不夠厚!”

說完,周衛國就“砰”的一聲,扒倒在桌上,睡著了。

劉遠靜靜地看向周衛國,眼中,突然有了淚光。

此後,每當莫洛道夫問起“肇事者”,總是被周衛國以“正在進行黨內討論”或“正在等待上級批示”等話和一罈罈周氏密製白酒給輕輕巧巧地推了回去。

正所謂“吃人的嘴短”,想來“喝人的”也一樣“嘴短”,這樣反覆幾次,又得了“中國團長”送來的十幾罈好酒之後,莫洛道夫也不好意思追問了。

好在衝突雙方當時也冇有真的交火,到後來,王七斤這個“肇事者”在莫洛道夫的記憶中,也就成了向“中國團長”要好酒的藉口了。

莫洛道夫自然不知道,正是因為他,這段時間四團衛生隊和通嶺市紅十字醫院的醫用酒精大量短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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