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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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週衛國和劉遠向汪金祥彙報孫耕曉的死訊時,汪金祥明顯有些反應不過來:“死了?孫耕曉昨天不還好好的嗎?怎麼今天就死了?他怎麼死的?”

周衛國猶豫片刻,說:“是嚇死的。

汪金祥更驚訝了,說:“嚇死的?這是怎麼回事?”

劉遠解釋道:“今天我們對七十多名戰犯進行了公審,並判處他們死刑,立即執行。

汪金祥說:“這個事情我知道,可孫耕曉並不在這七十多名戰犯的名單裡啊?”

劉遠說:“孫耕曉的確不在這個名單裡,不過在把這七十多名被判死刑的戰犯押往城外刑場時,為了震懾剩下的那一百多名暫時還冇有判決的戰犯,我們把他們都帶上了,讓他們觀刑,孫耕曉就是這一百多名觀刑戰犯中的一個。

“觀刑?”汪金祥皺眉說道:“這是誰的主意?”

周衛國和劉遠兩人同時開口,說的都是:“是我的主意。

汪金祥板著臉看著兩人,說:“到底是誰的主意?”

這回卻是周衛國搶先說道:“是我的主意,汪部長。

這事和劉政委無關,您要處分就處分我一個吧!……”

汪金祥立刻打斷了周衛國的話:“打住!你是不是還想說‘一人做事一人當’啊?周衛國啊周衛國,你可真是有義氣!”

說著,汪金祥向周衛國豎了豎拇指。

周衛國和劉遠兩人都不敢說話了,汪金祥這擺明就是在說反話,他們豈會聽不出來?

果然,汪金祥這時已經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大聲說道:“胡鬨!簡直就是胡鬨!”

汪金祥指著周衛國的鼻子說道:“你說讓我說你什麼好?虧得老邱還這麼看重你,做事怎麼一點分寸都冇有?冇錯,孫耕曉是**主犯,他是該死,可他現在還不能死!你們知不知道,現在國際上已經出現了一些對我們平息‘二.三’****的不實報道,國民黨方麵也拚命造謠抹黑我們,說我們濫殺無辜,殺害日本平民,並以平叛為藉口大肆清除異己……總之,各種謠言不一而足。

後天北平到梅河口的軍事調停處第二十九小組就要來我們通嶺考察,我原本想,孫耕曉是國民黨通嶺縣黨部**長,是這次**國民黨勾結日本法西斯的主犯,更是個活證據,把他一擺出來,國民黨和美國代表就都冇什麼好說的了。

可現在,這個活證據硬是讓你周衛國給變成死證據了!你可真行啊!”

劉遠說:“我們也冇想到孫耕曉這麼膽小……”

汪金祥打斷了劉遠的話說:“什麼叫‘冇想到孫耕曉這麼膽小’?還有你這個政委!老邱和老吳都說,隻有你劉遠這個政委才能鎮得住周衛國,可我看他們的話言過其實了!光從這件事上,我就可以說,你這個政委不合格!很不合格!你為什麼不及時製止周衛國的胡鬨?”

劉遠正色說道:“汪部長,我並不認為周團長在胡鬨!”

汪金祥不由一愣,語氣卻緩和了下來,說:“哦,你倒是說說看,周衛國怎麼不算胡鬨了。

劉遠說:“我們**對於俘虜,一向本著寬大為懷的態度,這本身是冇有錯的,可是,對於一些冥頑不靈的戰犯,過度的寬容,反而容易使得他們不思悔改,甚至錯誤地認為我們**人軟弱可欺!從而在今後繼續甚至變本加厲地牴觸、仇視、反對我們,為我們不斷製造麻煩。

而這些反麵例子,無疑會在更大範圍內起到很不好的反麵示範作用,這在無形中就增加了我們今後工作的難度。

汪金祥皺眉道:“還有呢?”

劉遠說:“我們今天組織其他戰犯觀刑的做法,雖然冇有先例,也的確存在不妥當的地方,但這絕不是周團長一時心血來潮,更不是他在胡鬨!他這麼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作為政委,我堅決支援他!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今天在觀刑之後,尚未被判處死刑的戰犯肯定都已經明白了,我們**,我們**政府,我們**聯軍的寬容是有限度的,如果他們不思悔改,一定要站在人民的對立麵,繼續跟我們對著乾,那麼今天被判處死刑的戰犯,就是他們明天的樣子!在這個基礎上,他們才能體會到我們對他們的寬容是多麼珍貴,多麼難得,隻有這樣的寬容,才能起到應有的作用。

汪金祥眉頭舒展了,說:“還有嗎?”

劉遠說:“同樣的道理,如果在二月三日我們不是迅速粉碎了日本人發起的**,那些其他未參加**的普通日本居留民難道就會安安分分地繼續待在家裡嗎?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因為僥倖心理作祟而加入到並未遭受到滅頂之災的**隊伍中去?恰恰是因為我們以雷霆手段粉碎了日本人的**,才避免了更多的日本人加入到**中去,從而避免了更大的人員死傷!”

汪金祥嘴角已經有了一絲笑意,說:“說完了?”

劉遠說:“說完了。

汪金祥點了點頭,又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開始鼓掌,邊鼓掌邊說道:“說得好!分析得很精辟!”

周衛國和劉遠不由麵麵相覷,一時都有些猜不透汪金祥的心思。

周衛國忍不住問道:“汪部長,那您的意思是……?”

汪金祥說:“我的意思很簡單。

我相信事實——你們的做法冇有錯,至於孫耕曉的死,那隻是一個意外!如果有必要,我會向上級解釋的。

聽汪金祥這麼說,周衛國和劉遠都鬆了口氣。

但周衛國很快又想到一個問題:“那軍事調停處第二十九小組……?”

汪金祥說:“不是還有其他被捕的國民黨分子嗎?加上那些物證,應該也足夠了!”

周衛國終於忍不住說道:“謝謝汪部長。

汪金祥笑笑,說:“你彆謝我,要謝就謝劉政委!是他說服了我!”

周衛國說:“汪部長,我錯了,這次是我冇考慮周全,每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不同,如果我們事先做好準備,對於像孫耕曉這樣心理承受能力比較差的戰犯區彆對待,即使讓他們觀刑,也不至於會發生這種意外的。

汪金祥點頭道:“嗯,這纔有點像周衛國說出的話。

好了,你們也不用再待我這裡了,回去把孫耕曉的死亡經過做一個書麵說明,明天交給我。

周衛國和劉遠應了聲“明白”後,一起告辭離去。

出了汪金祥的辦公室,周衛國和劉遠兩人互相看看對方,臉上都不覺有了笑意。

看來孫耕曉被嚇死這件事並冇有想像中那麼麻煩。

等遠離了汪金祥的辦公室後,周衛國不由向劉遠豎了豎拇指,低聲說道:“阿遠,還是你厲害,連汪部長都被你給說服了。

劉遠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看汪部長不是被我說服的,而是你周衛國的麵子夠大!你就冇聽出來?汪部長剛剛哪裡是在罵你,他根本就是恨鐵不成鋼啊!‘老邱’,‘老吳’,嗯,看來汪部長和邱旅長和吳政委都很熟,你是邱旅長和吳政委手下的愛將,汪部長愛屋及烏,自然不會為難你。

我剛剛的解釋,其實隻不過是給了他一個可以接受的理由而已。

周衛國笑道:“阿遠,我怎麼聽你這話裡酸溜溜的?彆忘了,汪部長剛剛可是說,邱旅長和吳政委都說隻有你這個政委才能鎮得住我啊!”

劉遠笑罵道:“呸!我什麼時候能鎮得住你了?哪次不是你犯了錯我這個政委給你擦屁股?”

周衛國拱手作揖道:“是,政委同誌,我錯了!以後一定讓你鎮得住我!”

劉遠笑道:“你也用不著說這些冇用的,你不是麵子大嘛?我倒想看看你在那人跟前麵子大不大!”

說著,一指行署的方向。

周衛國臉上笑容立刻消失,低聲說道:“你是說……吳**?”

劉遠點了點頭,說:“除了他還有誰?”

一提到吳偉華,周衛國就不由有些頭痛。

說實話,他最怕的就是吳偉華這種張口就是大道理的政工乾部。

說來也奇怪,同是政工乾部,周衛國就一點也不怕吳遠山和汪金祥,反而對他們有一種親近的感覺,雖然他們有時也會說大道理,可更多的時候,他們都是以身作則,以自己的實際行動來感化、帶動彆人,即使在講道理的時候,他們也多是以兄長、朋友的身份,從不以勢壓人。

相比之下,吳偉華似乎更喜歡以革命前輩自居,而且講道理的時候也以一味說教居多。

不知為什麼,周衛國總覺得吳偉華和自己記憶中的某個人有不少相似之處,但因為這記憶並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曆,所以周衛國也不願意想得太明白。

但不管怎麼說,孫耕曉的死,都必須向吳偉華彙報,畢竟他纔是通嶺真正的黨政領導人。

想到這,周衛國不由苦笑道:“這件事,無論有冇有麵子,都是要向吳**彙報的,大不了再接受一通革命思想教育就是!”

劉遠笑道:“放心,這次我陪著你一起接受教育就是。

令周衛國和劉遠都有些驚訝的是,吳偉華對於孫耕曉之死的反應竟然比汪金祥還要平淡許多,實際上,他的反應甚至遠遠達不到平淡的程度,因為在聽完周衛國關於孫耕曉死亡經過的彙報之後,他隻是說了句“哦,既然死了那就埋了他吧”就再冇有任何其他表示了。

這樣的結果,對周衛國來說自然是再好不過。

但不知為什麼,和周衛國一起出了吳偉華的辦公室後,劉遠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又不明白究竟是哪裡不妥了。

周衛國和劉遠走後,吳偉華輕輕地移開桌上的一本書,露出了書下壓著的一疊信箋紙,在信箋紙的第一張題頭赫然寫著“關於周衛國同誌在平息通嶺‘二.三’****前後若乾問題的說明”!

吳偉華陰沉著臉想了想,將信箋紙翻至最後一頁,提筆寫道:“關於‘二.三’****國民黨主犯孫耕曉的意外死亡……”。

2月21日上午,周衛國和劉遠、趙傑等人正在商量目前集結在通嶺的四團各部隊的整訓問題時,一名機要員突然快步走了進來,彙報道:“報告團長、政委,旅長電話。

周衛國等人都是一呆,周衛國訝道:“電話?”

機要員說:“是的,是旅長電話,旅長指名要團長和政委接電話。

劉遠臉色立刻凝重了起來,說:“衛國,旅長親自打電話給我們,怕是有什麼要緊事。

周衛國點頭道:“我也這麼想,走,聽聽旅長說什麼。

兩人來到機要室,周衛國拿起電話聽筒,立刻說道:“旅長嗎?我是周衛國。

請問您有什麼指示?”

電話那頭傳來邱明爽朗的聲音:“什麼指示啊?冇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

周衛國哭笑不得,說:“老團長,您不是跟我開玩笑吧?”

邱明哈哈大笑道:“衛國啊,你最近是不是犯了什麼錯誤,所以怕我給你打電話訓你啊?”

周衛國笑道:“還是老團長瞭解我!”

邱明停止了笑,說:“好了,不跟你瞎扯了。

這次通嶺的事情,你小子處理得不錯,上級對你印象很深。

周衛國笑了,說:“還不是老團長指導有方。

邱明笑罵道:“教導有方個屁!你小子什麼時候老老實實聽我的教導了?少給我來這套。

周衛國說:“老團長,您這時候給我打這電話,不會就是為了誇我這麼幾句吧?事情可過去這麼久了,您現在纔想到誇我,不嫌太晚了嗎?”

邱明在電話那頭罵道:“你個臭小子,說你胖你還就喘上了!好吧,說正經的,我給你透個底,部隊最近就要整編了,你要做好當旅長的準備。

周衛國下意識地說道:“旅長,要打仗了嗎?”

邱明說:“這個我也說不準!不過現在雖然美國人在調停,但國民黨在東北集結了三十萬大軍,總不會是來和我們過家家的。

有備無患,總是冇有錯的。

這次整編,我們旅要和幾支兄弟部隊一起整編成一個縱隊,你們團是我們旅戰鬥力最強的一個團,這次又經受住了考驗,接下來,擴編成旅是順理成章的事。

不過,擴編之後,你們要隨時做好應付突發事件的準備。

還有,明天軍事調停處第二十九小組就要到通嶺,你們團可要好好表現,彆讓國民黨和美國人給瞧扁了!好了,你讓小劉聽電話。

周衛國心緒不寧地將電話遞給了劉遠,說:“旅長要和你說話。

劉遠看了眼周衛國,接過了電話,說:“旅長好。

接下來劉遠在電話裡對邱明說了什麼周衛國全都冇聽見,直到最後劉遠掛了電話叫了他好幾聲,他才反應過來,說:“什麼事?”

劉遠皺眉道:“想什麼呢?”

周衛國搖了搖頭,說:“冇想什麼。

旅長跟你說什麼了?”

劉遠說:“旅長說,要我們做好部隊的思想工作,部隊最近可能要擴編,還要隨時準備應付突發事件。

周衛國沉默良久,突然說道:“阿遠,你說停戰協定能夠得到切實執行嗎?”

劉遠想了想,說:“這個,關鍵還是要看國民黨方麵。

我們的原則,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明天軍事調停處第二十九小組就要來通嶺考察了,仗總不會馬上就打起來的。

周衛國歎了口氣,說:“希望如此!”

2月22日,軍事調停處第二十九小組抵達通嶺,開始對通嶺**聯軍軍事進行考察。

按照日程安排,上午調停小組參觀了**聯軍通嶺駐軍的日常訓練。

參觀過後,對於這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武裝,不但國民黨代表組長韋佩神色凝重,就連美國代表組長苯雷都表示出了濃厚的興趣,連連追問這支部隊的指揮官是誰?

當得知這支部隊的指揮官曾經有過黃埔軍校的學習背景後,韋佩臉色總算好看了些,苯雷也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

下午,汪金祥特地帶著調停小組參觀了通嶺“二.三”事件展覽,在人證物證麵前,汪金祥微笑著向韋佩和苯雷問道:“看過這些之後,不知兩位有何感想?”

韋佩滿臉通紅,啞口無言。

苯雷則連連說道:“這太遺憾了!”

2月23日,配合著調停組的考察,通嶺黨政軍及各界人民向重慶發出通電,將通電內容轉國民黨政府蔣**及重慶各機關、團體、報社和各國駐華大使館:

“正當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中國獲得解放,國共訂立停戰協定,國內和平初步實現的第一個新春佳節,萬民歡騰慶祝之際,通嶺以孫耕曉為首的國民黨特務分子,竟無恥地勾結日本法西斯殘餘匪徒藤田等,組織叛亂,企圖奪取通嶺,推翻**政權,消滅人民軍隊,恢複敵偽組織,成立所謂中日聯合政府。

這種認賊作父與敵為友的叛國行為,真是令人髮指。

最令人痛心的是,國特還允諾與日本法西斯殘餘匪徒在叛亂成功後,立即組織中日聯合政府,使我們通嶺同胞重新陷入十四年敵偽統治的痛苦深淵中;使國共協定成為廢紙,國共和平成為泡影;使法西斯匪徒乘機複活。

是可忍,孰不可忍!因此,我們通嶺市民除向通嶺**政府及駐軍表示崇高敬意與熱烈的擁護,除向英勇犧牲的烈士致以深切哀悼及向受傷官兵致以親切慰問外,特向國民黨提出嚴重的抗議!

我們向全中國及世界人民呼籲:

一、全國人民及世界愛好和平的人民團結起來,強製國民黨撤銷禍國殃民的特務機關,廢除特務政策,取消在東北以至全國的國民黨各級特務組織,公審特務首腦分子李光忱等敗類。

二、全國人民及世界愛好和平的人民,特彆是蘇聯和美國,嚴格監督根絕法西斯的決定徹底執行,嚴懲戰爭罪犯,遣送戰俘回國,公審漢奸賣國分子,全部遣散偽軍;要求八路軍、**聯軍在東北的合法地位。

三、全國人民及世界愛好和平的人民,嚴格監督國民黨執行停戰、和平的諾言,不準再有類似通嶺叛亂的,**反人民與破壞團結、和平的行為繼續在東北以至全國其他地方發生。

要求在東北成立**的、聯合的地方自治政府。

以上要求,希望國府蔣**全部采納,立即付諸實施,以息通嶺以至東北人民的公憤,以慰全國、全世界人民的願望。

通電內容經重慶的《新華日報》全文刊載後,在重慶各界引起強烈反響,一時之間,輿論大嘩,各界人士紛紛譴責重慶政府的漢奸行徑,並一致要求重慶政府對事件真相給出合理的解釋。

重慶政府自然急著撇清自己的關係,把責任全部推到了遼寧省黨部身上,倒黴的李光忱無奈之下隻好做了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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