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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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衛國可從冇想過在蘇州竟然能見到劉誌輝,所以認出眼前這人是劉誌輝後反而愣住了。

劉誌輝卻是高興地拉住了周衛國的雙手,說:“學長,太好了!我總算又見到您了!”

周衛國這才反應過來,喜道:“誌輝?你怎麼也在蘇州?”

劉誌輝說:“學長,其實抗戰勝利後,我們警備旅就換防到蘇州了,因為當時命令下得急,所以還冇跟您打個招呼部隊就開拔了。

其實當時接替太豐警備旅防務的是**軍精銳的足足一個旅,同時,警備旅得到的命令是“即刻開拔,如有走漏訊息者,軍法從事”!而據小道訊息,上峰之所以下達這樣的嚴令,是因為不滿於警備旅與虎頭山八路軍的密切關係!至於上峰為什麼在對警備旅不滿的同時卻又將這支部隊調防至蘇州這樣的好地方而不是立刻裁撤,據湯司令一次酒後吐真言,卻是因為當初軍統戴老闆對他許下的諾言。

而小小的太豐為什麼會進駐**軍精銳的一個旅,則從後來國共翻臉後虎頭山八路軍立刻遭到**軍猛烈進攻就可以猜到端倪了。

隻是這些話劉誌輝自然是不便對周衛國說起的。

周衛國恍然道:“難怪抗戰勝利後就冇聽到你的訊息了!”

劉誌輝一拉周衛國,說:“學長,走,上車,到我家裡坐坐吧。

劉誌輝相邀,周衛國自然不會拒絕,所以高興地和劉誌輝一起坐進了轎車。

轎車開後,周衛國隨口道:“誌輝,你叫我到你家裡坐坐,是不是你現在成家了?”

劉誌輝說:“學長說笑了,我現在還冇成家呢!”

劉誌輝頓了頓,又有些靦腆地說道:“不過也快了……”

周衛國笑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有這等福氣嫁你這個如意郎君?”

劉誌輝說:“我未婚妻是湯司令的表侄女,這還是湯司令做的媒呢。

周衛國訝道:“湯司令?”

劉誌輝解釋道:“就是我們警備旅原來的湯旅長,他現在是蘇州警備司令!”

周衛國“哦”了一聲,看來這湯炳權的官運倒是亨通,隨即發現劉誌輝的肩章已經是上校軍銜了,於是笑道:“誌輝,湯旅長升官了,你也升官了,上校軍銜,還配了轎車,果然是年輕有為。

劉誌輝不好意思地笑了,說:“讓學長見笑了,我現在是警備旅代旅長,所以軍銜隻是上校。

還有,這車也不是我的,是湯司令的,隻不過平時我出門他都借給我用而已。

周衛國笑道:“看得出來,湯司令很賞識你,你這‘代’字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去掉了!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對於劉誌輝這個學弟,周衛國還是很有感情的,如今見他春風得意,周衛國自然為他高興。

劉誌輝笑著說:“學長,您這樣誇我,我會驕傲的。

再說,誌輝一向以學長為榜樣,我這點微末道行,比起學長當年來可是差遠了!”

周衛國笑道:“好漢不提當年勇!往事不提也罷!”

劉誌輝跟著笑了一陣,突然有些遲疑地說:“學長,您這次回蘇州,是……回家探親嗎?”

因為想起周衛國的父親已經為國捐軀,他在蘇州想必也冇有親人了,而他的身份又是八路軍的團長(劉誌輝當然不知道周衛國複員前已經是主力旅旅長了),現在卻突然出現在蘇州,所以劉誌輝這話問得有些猶豫。

周衛國淡淡地說道:“你不必擔心,我現在已經複員了!這次回來,是要在蘇州定居,再也不走了。

劉誌輝一時冇反應過來,說:“複員了?”

但很快,他就驚喜道:“學長您複員了?您是說,您離開了……”

劉誌輝突然驚覺不妥,偷偷對周衛國比劃了一個“八”的手勢,低聲對周衛國說道:“學長,您是說,您離開了**八路軍?”

周衛國搖了搖頭,說:“嚴格說來,是我脫下了軍裝,做回了老百姓!”

劉誌輝大喜,說:“太好了!湯司令要是知道這訊息,肯定會高興的!”

周衛國皺眉道:“我複員了他高興什麼?”

劉誌輝:“學長,您也知道的,其實湯司令最賞識的就是您,當年您要是願意……”

周衛國擺擺手,說:“不說這個了。

劉誌輝有些尷尬地笑笑,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周衛國注意到他的神態,暗暗歎了口氣,卻也冇有再說什麼。

這時,轎車停了下來,劉誌輝向車窗外看了一眼,說道:“學長,到了。

說完,搶先下車,又為周衛國打開了車門。

周衛國下車後,見眼前隻是一座普通的住宅,不過看樣子新粉刷過,透過大開的院門可以看見裡麵的小院子裡有一個老婦正在喂著一群小雞。

劉誌輝領著周衛國進了院子,大聲對那老婦說道:“媽,我回來了!”

劉母轉身看向劉誌輝,說:“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公事都辦完了嗎?”

劉誌輝拉著母親的手說:“媽,我可冇有公私不分。

您猜猜我今天遇見誰了?”

劉母說:“遇見誰了?”

劉誌輝一指周衛國說:“媽,這就是我以前常和您說起的,山東虎頭山打鬼子第一的周學長!”

周衛國向劉母一躬身,說道:“阿姨好!我叫周衛國。

劉母溫和地說道:“原來是周長官,誌輝這孩子總在我麵前提起你。

他說他當年在山東打鬼子很少吃虧可全靠了你的教導。

周衛國說:“哪裡,這也是誌輝自己帶兵有方。

劉母笑道:“周長官,你就彆客氣了。

誌輝每次說起你,眼睛裡都能放出光來。

這孩子我知道,好強得很,他要不是真心佩服你,絕不會這樣的。

對了,你這次來蘇州是……?”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劉母的聲音突然變低了。

卻是她想起曾聽自己兒子說過這位“周學長”雖然打鬼子,當的卻是**八路軍的官,擔心隔牆有耳,所以問到周衛國的來意時多了幾分謹慎。

劉誌輝在一旁說道:“媽,您放心,周學長這次是複員回家了,他本就是蘇州人,這次回來就不打算再走了!”

劉母釋然,連連點頭,說:“這就好!這就好!”

也不知這“好”指的是周衛國複員了還是指他回到家鄉了。

劉誌輝埋怨道:“媽,客人來了您怎麼儘顧著和人家說話也不把人往裡請?”

劉母笑道:“是是是!”

轉向周衛國說道:“我這老婆子什麼規矩也不懂,還望周長官莫要見怪。

周衛國歉意地說道:“阿姨千萬不要這麼說,是我給您添麻煩了。

劉母連連擺手,說:“周長官可彆這麼說,你是誌輝的學長,又教過他打鬼子,那就是我們劉家的貴客了!”

周衛國說:“阿姨,我雖然是誌輝的學長,卻是您的後輩,再說我現在也複員了,您就彆叫我周長官,叫我一聲衛國吧。

劉母點點頭,說:“好好好,衛國,快進屋吧!”

說著,放下了手中裝著雞食的簸箕,領著周衛國進了屋,又招呼周衛國一起坐下。

周衛國坐下後,放眼看去,隻見屋裡的陳設樸實無華,但卻都很整潔。

周衛國不由心中暗讚,劉誌輝現在已經是一旅之長,生活卻還能保持簡樸,可見自己當初冇有看錯他,他的確是個可造之材!

劉誌輝這時已經跑前跑後給兩人端來了茶水、幾樣乾果和時鮮水果。

周衛國隨口道:“誌輝現在已經是警備旅旅長,家裡難道冇有請傭人嗎?”

劉母說:“誌輝原本倒是給我請過一個傭人,可我看不得彆人在我麵前受累,所以後來就讓他給辭了。

劉誌輝介麵道:“學長,您彆笑話我媽,我媽說,她本是窮苦人出身,讓彆人伺候她,她心裡不安,所以我不在家的時候家裡什麼事都是她親自操持的。

隻有我在家的時候,她才能歇一歇。

周衛國起身向劉母鞠了一躬,說:“阿姨,請受衛國一拜!不為彆的,隻為天下所有像您這樣偉大而又平凡的母親!”

心中同時也感慨有其母方有其子。

但想起自己從未見過麵的母親,周衛國心中又不免有些傷感,

劉母慌忙起身,連連擺手,說:“使不得!使不得!快請坐下!”

說著,就將周衛國往椅子上推。

周衛國不忍拂了她好意,也就順勢坐回了椅子上。

劉誌輝笑著扶母親坐回座位,說:“媽,您彆這麼客氣,學長也不是外人。

劉母說:“瞧你這話說的,外人不外人的,禮節總是要講的。

周衛國笑了,說:“阿姨,您可不要對我太客氣,一會兒我把您家裡東西都吃光了您就要嫌我大肚皮了。

劉母立刻被周衛國的話給逗樂了,屋裡的氣氛自然而然地就融洽了起來。

三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後,劉母說道:“誌輝,你和你學長這麼久不見,正好多說說話,我就不礙你們了。

衛國,中午在家裡吃飯。

說完,也不管周衛國同不同意就起身出去了。

劉母走後,劉誌輝說道:“學長,您這次複員回家,有什麼打算?”

周衛國歎道:“我的心思其實你也應該知道,打敗了小日本後,我原本隻想做個普通老百姓,平平靜靜地生活下去。

可是,回到蘇州,我才發現,一個人的責任,不是想逃避就能逃避得了的。

劉誌輝若有所思,說:“學長似乎是有感而發?”

周衛國苦笑道:“的確是有感而發。

劉誌輝真誠地說道:“學長,您現在是不是有什麼難處?如果有什麼難處,您不妨說出來,如果能幫上忙,我一定幫您!”

周衛國笑道:“做生意的事,你能幫得了嗎?”

劉誌輝愣道:“做生意?學長,您怎麼突然想起做生意了?”

周衛國歎了口氣,說:“這就是我說的逃避不了的責任了!”

說著,將三天前那些原本週家紗廠的工人向他求助的事說了。

劉誌輝聽完後,感慨地說道:“其實他們當年在日本人開的紗廠做工也是被逼無奈,又冇犯下什麼惡行,哪裡扯得上漢奸什麼的?隻是硬被人扣上漢奸的帽子彆人也的確不敢再請他們做工了,說起來他們也真是可憐。

周衛國說:“是啊,但光可憐他們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讓他們有謀生的途徑!所以我纔想重辦周家紗廠,讓他們通過自食其力養活自己和家人。

可是,我根本就冇有重辦紗廠的本錢。

這幾天東奔西走借的錢加上我自己和家人的積蓄也隻不過才兩百來塊銀元!這些錢如果隻是救濟救濟上次來我家求助的那六十多個工人還勉強夠,但我聽他們說,我周家紗廠像他們這樣的工人足有上千人!兩百來塊銀元對於這上千人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而且我就算這次能救濟他們,下次呢?下下次呢?我難道能一直給他們救濟?我又哪來的錢?三天前我已經對他們說過今天一定會給他們一個明確的答覆,可現在三天過去,我難道告訴他們,我周衛國冇用,借不到錢,你們另找出路吧?唉!一分錢憋死英雄漢,這話我從前不明白,但現在卻是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周衛國越說越激動,說到後來,不由悲從中來,簡直就想大哭一場。

劉誌輝想了想,突然說道:“學長,您相信我嗎?”

周衛國說:“誌輝,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劉誌輝說:“學長,您如果相信我,我現在就去給您想辦法,也許能給您湊夠重辦紗廠的本錢!”

周衛國喜道:“真的?”

劉誌輝用力一點頭,說:“學長,您在這兒等著,我出去一趟。

說完,快步出了門,連劉母驚訝地問他要去哪裡也來不急回答。

不一會兒,門外就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

周衛國此刻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無論劉誌輝用的是什麼方法,總值得一試!

劉母走了進來,疑惑地問周衛國:“誌輝這是怎麼了?”

周衛**慰道:“阿姨,冇事,誌輝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就會回來的!”

劉母有些不放心地說:“真的嗎?我怎麼看他有些不對勁?”

周衛國說:“真的冇事!”

劉母見周衛國說得莊重,這才放下心來,又出門餵雞去了。

良久,門外再次傳來汽車聲,想到可能是劉誌輝回來了,周衛國的心跳不由自主就加快了。

汽車果然在門口停了下來,接著,周衛國就見劉誌輝滿臉喜色地捧著一個木盒大步走了進來。

見到劉誌輝的神色,周衛國就知道事情十有**是成了,所以激動地站了起來。

劉誌輝走到周衛國麵前,將木盒放在茶幾上,興奮地說道:“學長,誌輝幸不辱命!”

說著,打開了木盒。

往木盒中隻看了一眼,周衛國就呆住了。

隻見木盒中,整整齊齊地擺放著金條,最上麵的一層粗略一數總有一二十根,再根據這木盒的深度推算,如果這一整盒裝的都是金條,總數少說也有百八十根了!

果然,就聽劉誌輝說道:“學長,這裡一共是一百根金條。

您看夠不夠?”

周衛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他倒不是冇見過這麼多錢。

說實話,當初四團在東北剿匪時繳獲的金銀財寶可遠不止一百根金條。

隻是這幾天他天天想著如何籌錢,又經曆了借錢的白眼,對金錢的認知再不是停留在單純的數量上了。

此刻的周衛國,自然明白整整一百根金條意味著什麼!

周衛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劉誌輝說道:“誌輝,你老實告訴我,這錢是哪來的?”

劉誌輝說:“學長,您彆問這些錢是從哪來的,您就說,這些錢夠不夠您重開紗廠的本錢?”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足夠了!”

劉誌輝鬆了口氣,說:“那就好。

學長,這些錢您收著吧!有了這些本錢,您就可以重開紗廠,也可以給那些工人一個交代了。

周衛國沉默片刻後,突然正色說道:“誌輝,這些錢你拿回去吧!”

劉誌輝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學長,您這是什麼意思?”

周衛國歎道:“誌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可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這些錢來路不明,我不能收!”

劉誌輝急了,說:“學長,這錢您要是不收,怎麼重辦紗廠?又怎麼幫那上千名工人?”

周衛國想了想,說:“那你告訴我,這錢究竟是怎麼來的?”

劉誌輝麵有難色地說道:“學長,我隻能告訴您,這錢其實是彆人送給您的,可是,我不能告訴您送錢給您的人是誰。

周衛國歎道:“誌輝,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我缺錢就有人送錢給我?‘拿人手短’的道理你懂不懂?你以為這些錢是這麼好拿的嗎?我問你,如果我拿了這些錢後,送錢給我的人要我去乾昧良心的事,我乾還是不乾?”

說到最後一句,周衛國已經是聲色俱厲了。

劉誌輝的頭不自覺地低了下去。

周衛國斷然說道:“我周衛國頂天立地,就算窮死,也不能拿這種不明不白的錢!今天的事到此為止,告辭!”

說完,就要往外走。

劉誌輝趕緊拉住了周衛國,說:“學長,您聽我說,這錢……這錢……”

猶豫片刻後,劉誌輝終於一咬牙,說:“這錢其實是湯司令的心意,他送錢給您的確存著私心,他說……他說……您要是收了錢,雖然未必能辦好紗廠,但卻欠了他一個大大的人情,這樣一來,他如果要您加入我們警備旅,您一定不便拒絕。

湯司令還說了,如果您願意加入警備旅,這個警備旅的旅長就讓您來乾!學長,您知道,這世上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您,湯司令讓您當警備旅旅長,我絕無二話!這件事上雖然湯司令存著私心,但湯司令的為人您也知道,他雖然有諸多缺點,卻絕不會讓您去乾昧良心的事情。

我是覺得這樣既能幫那些工人,又不至於讓您太難做,所以才一口答應湯司令的。

您如果想要罵我就罵好了。

說完這些,劉誌輝坦然地看向周衛國,等待著他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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