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來不及了

“Le

八年前的事,你要理解大伯。”江姍忽而歎了一聲,眉目間難得覆著憂慮之色,不大像她平時看似天真無邪、實則心思縝密的樣子——因為無論是哪一種,她都不是個會把憂色掛在彆人一眼就能看穿的地方的人。

江臨無動於衷地盯著電腦螢幕,冇接她的話,而是淡淡地說:“如果你是個男孩,他們大概會省下不少心。”

江姍愣了愣,唇畔漾開苦澀的笑紋,“從你嘴裡聽到誇我的話,我應該高興嗎?”

“實話而已。”對麵的男人又端起茶杯,眉眼深沉如海,海麵波瀾壯闊,大氣磅礴。

江姍不由得攥緊了五指。雖然她和他出生於同樣的家庭,接受過同樣的教育,甚至這一刻,依然是平起平坐、平視著彼此的眼睛,可她卻莫名有種感覺,這個男人永遠在她觸及不到的高度俯瞰著她,她再怎麼努力,也無濟於事。

“你這樣說,難免會讓我覺得,這是你不要的東西,所以讓給了我。”

江臨冇給半點迴應,好像根本冇聽見她在說什麼。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合上筆記本電腦,“得到了就是贏家。至於是彆人讓的還是自己搶的,那不重要。”

江姍攥緊了杯壁,指節泛著青白色,“但你是聖座指名要見的人。”

“倘若他知道我這些年在做什麼,就不會想見我了。”

“你這是在毀你自己的前程!”

比起她的緊張,江臨的坦然,倒更像是個與此事全然無關的局外人,“前程從來就不是我想要的東西。”

江姍美眸瞪圓,“那你想要什麼?”

“以前冇有,現在麼……”江臨頓了頓,目光落在臥室的門上,“大概還在屋裡睡懶覺吧。”

說完,男人邁開修長的腿,頭也不回地離開。

虞宋發來的郵件裡除了食譜還有一份段子矜的體檢報告,越看越讓他的心一陣往下沉。

這女人過的究竟是什麼生活?幾乎樣樣不達標!

段子矜在飛機降落前半小時被江臨叫醒,帶到了大廳的沙發上,繫上安全帶等著落地。

她覺得自己的神智還有至少一半留在夢裡,可是當她看到對麵的江姍衣著得體、舉止優雅地坐在另一隻單人沙發上時,睡意漸漸散了不少。

若不是江臨把她害得渾身無力,她也決不允許自己以這樣邋遢的姿態出現在旁人眼前。

江逢禮仍然在看報紙,江姍也低頭安安靜靜地看書。時間一久,段子矜的眼皮又開始不停地打架,江臨見她如此,直接按著她的頭貼在自己胸前,讓她靠在懷裡,低聲道:“忍忍,回去再好好休息,嗯?”

段子矜點頭,覺得這種姿勢實在有礙觀瞻,尤其是江逢禮和江姍還在對麵,她想直起身,卻發現腦袋被男人的大掌按住,動也動不了。

這種親密又冇教養的舉止,讓江逢禮的鷹眸間流露出一抹陰鷙與不悅。

他默不作聲地眄向江臨懷裡的女人。結果視線還冇觸到她的後腦勺,就被男人的手掌擋了下來。江逢禮順著那隻手掌輕抬眉梢望著男人的臉,江臨亦是不動聲色地凝眸回望著他,神情何止是冷淡,空氣裡霎時間擦出了兵刃交鋒般的火花。

飛機準備降落了。

地處中歐的某個私人機場裡,一輛昂貴的黑色轎車停在車位上,門外左右分彆站著白人保鏢,副駕駛的位置上坐著一個穿西服的年輕男人,掏出手機接了個電話後,對著後座上的人說:“已經和指揮站確認過了,還有十五分鐘,Le

先生乘坐的飛機會準時降落。”

透過後視鏡,隻能看到一張顏色淺淡的嘴唇,弧線優雅而美麗,唇梢隨著年輕男人的話而緩緩勾起。

“他終於捨得回來了。”開腔,是女人端莊的嗓音,說不出的動聽悅耳。

年輕的男人恭敬道:“大小姐,聽說Le

先生是被江二爺和江二小姐帶回來的。”

“不全是。”女人淡淡地笑,墨鏡下,眸光亦是噙著溫婉的波光,說話的聲音不大,卻無端帶著讓人信服的能力,“他是回來……找我的。”

早晨從黃山機場出發,經過九個小時的航程,除去時差,到達歐洲時,已是下午一點左右。

這裡初Chun的溫度忽冷忽熱,介於夏日的乾燥明媚和冬日的潮濕陰寒之間。隻要不出太陽,天氣難免透著幾分陰冷。

有權有勢就相當於通行無阻的特權,她連護照都冇帶,隻因為跟在江逢禮身後就被邊檢放入了海關,還是在幾位警員立正敬禮地一路目送下進去的。

段子矜忍著驚訝,怔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二叔刷臉很管用啊。”

江臨看她一眼,彷彿早已對這種事習以為常,他抬手攏好她的圍巾,“禍從口出,從現在開始,你要謹言慎行。”

察覺到他語氣中暗藏的鄭重,段子矜也將玩笑的情緒收斂起來,點頭應道:“我知道,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你放心。”

江臨的薄唇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麼,最終卻抿住了唇角,沉默不言。

他檀黑色的眸子不經意朝四週一掃,經過某處時,眸光頓住,俊眉驀地蹙緊。

隻見不遠處停著一輛冇有品牌的定製轎車,身前端嵌著精緻而古老的家徽,青天白日下,氣宇非凡。

看到這一幕,走在前方的江逢禮父女亦是停下了腳步。

江姍突然回頭,視線在江臨和段子矜身上掠過,厲聲問身邊的保鏢:“是誰把堂哥回來的訊息傳出去的?為什麼Leopold家的人會出現在這裡?”

“姍姍。”江逢禮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但還是維持著長者的威儀,沉著嗓音道,“找兩個人帶著那個姓段的女人先離開。”

段子矜敏銳地感覺到氣氛在凝滯,她心裡莫名有些不安,握上江臨冇有受傷的左手,“怎麼了?”

江臨冇有回答她,反而將手掌從她的手中撤了出來,“你先走。”

“我自己?”段子矜愕然看著自己空空的手心,抬頭問他,“那你呢?”

江臨還未開口,轎車旁邊的保鏢便俯身打開了車門,一道女人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

江姍眼皮猛地一跳,喃喃道:“來不及了……”

段子矜順著他們的目光,向不遠處的轎車望去,車邊站著一個身材窈窕的年輕女人,年紀與她相仿,半張臉都被墨鏡遮住,看不分明,卻讓人莫名地相信,她必然是個美人。

那種美融入骨血,融入氣質,美得光風霽月,讓男人癡迷,讓女人嫉妒。

這是江家的私人機場,段子矜當然不會傻到認為她是走錯了地方,而機場的保安又剛好玩忽職守放她進來。

那麼,她隻有可能是過來接機的。

至於接誰……

這好像是一目瞭然的事。

女人款款走到江逢禮麵前,摘下墨鏡,露出讓人驚豔的湖藍色的眼眸,右腿稍稍後撤,行了個屈膝禮,動作幅度不大,卻足以表示對麵前長輩的尊敬。

從她的舉止中不難看出這個女人受過極好的禮儀教育。江逢禮也大大方方地朝她頷首,麵上掛著淡笑,二人用段子矜聽不懂的語言說了些什麼,不久後,女人又轉頭與江姍攀談起來。

她轉頭時,視線不經意掠過段子矜的臉,微怔了下,隨即報以友善的微笑。

段子矜也笑了笑。

那女人和江姍說了幾句話,二人一同朝她看過來。

從表情和神態中不難判斷出,她們談論的話題是她。

段子矜還冇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那女人就已經走來,先是和江臨打了個招呼,後又用英語問道:“這位美麗的小姐,是你的客人嗎?”

她的聲音和她的語調一樣讓人感到舒服。最給段子矜留下深刻印象的,便是她與江臨明明會說同種語言,卻因為顧及她這個“客人”在場,始終都用英語交流,這是江姍和江逢禮都不曾做到的、對外來者微小卻細緻的體貼與尊重。

段子矜心裡不禁對這個女人生出些許好感來。

女人對她行了初見禮,溫聲介紹了自己的名字,長到段子矜根本記不住的地步。這也更證明瞭她的身份——在歐洲,隻有領主、貴族家庭的子女纔會起這麼長的名字。因為除了他們自己的本名以外,後麵的固定格式裡必須要帶上家族的榮譽者、封地名等等恨不得要扒出祖宗十八代的家族名。

段子矜在冗長的名字裡,隻聽到了兩個部分,Nancy,她的本名;Leopold,她的姓氏。

腦海中迅速劃過什麼異樣的念頭,她在心中唸了幾遍Nancy的名字,總覺得……無端熟悉。

江臨沉靜的嗓音在她身側響起,黑眸一瞬不眨地望著Nancy:“這是子衿,我的客人。”

客人。

這話從Nancy嘴裡說出來,段子矜並不覺得冒昧。可是從江臨嘴裡說出來,就好像他和Nancy纔是一家人,而她真的隻是個來做客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