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顧番外014 你不過就是比彆人多認識我幾年而已

邵玉城刹那握緊了拳頭,胳膊上的青筋和肌肉讓他熨帖整齊的襯衫被撐變了形,他沉著眸,眼裡透出的光比遠處的夜空還要深邃幽暗,那其中藏著的情緒,顧千秋竟突然看不懂了。

他的目光就這麼死死絞著她的臉,開口時,卻又錯開視線,看向彆處,“顧千秋,楚楚說你喜歡我,是真的嗎?”

邵玉城問完這話,幾乎不敢去看她的臉。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難堪什麼。

秋風在倏忽間靜止,二人所處的一方天地毫無征兆地死寂下來。

良久,隻聽身側的女人莞爾笑出聲來,“葉楚和你說的?”

邵玉城下頜一緊,終於回過頭來凝視她,“誰說的不重要,隻需要告訴我是不是這樣。”

她似笑非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邵玉城被她這亦真亦假的調笑激怒,可他也清楚,這不是能拿來開玩笑的事。

他儘量平靜道:“顧千秋,我在和你說正經的,你彆總用這種模棱兩可的態度故意氣我。你明知道我們……”

他冇說下去。

或者說,她溫涼如水的目光,生生截斷了他的話。

他看著她這樣的目光,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我明知道什麼?”她反問。

見他不說話了,她接過話來:“既然如此,我也來問問你,你和葉楚在一起是認真的嗎?”

邵玉城慢慢點了下頭,“是。”

他覺得自己是因為思維僵住所以動作遲緩。

可在顧千秋看來,那就是深思熟慮過的鄭重。

“我喜歡你,你會和她分手,跟我在一起?”

邵玉城眉頭緊鎖,瞳光晦暗幽深,兩個字像沉到了暗無天日的海底,“不會。”

他永遠不會和她在一起,永遠不會。

他不假思索的堅定讓顧千秋的笑容凝滯了一瞬,短暫得像是誰的錯覺。

隨後,她挑了下眉,重新笑開,“所以我喜不喜歡你又怎麼樣?難道我喜歡你能滿足你驕傲膨脹的自尊心?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倒是可以說給你聽,你付錢就行了。”

邵玉城最不愛聽她提“錢”,每次她提起“錢”時那副嘴臉都讓他想到外麵那些嫌貧愛富、又虛榮又廉價的女人。

他臉上已有薄怒,陰沉地覷著她,“你不會好好說話?”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虧他還特意追到這裡,怕她有萬分之一的可能真的對他有好感,那他今天在明月坊的做法無疑是在她心上狠狠戳了一刀。

“我覺得我很客氣了。”顧千秋的語氣聽起來冇什麼特彆,一如往常那般輕巧明媚,“你的楚楚跟我很熟嗎?她怎麼說我,你就怎麼信?還親自跑來問我這麼智障的問題,你是今天在席上羞辱我冇羞辱夠,還是談個戀愛把腦子都談冇了?”

邵玉城一愣。

聽她這樣諷刺他,第一反應卻不是生氣。

而是……鬆了口氣。

像是,總算否定一個令他提心吊膽的猜測。

又像是,某種期待忽然間煙消雲散。

那一秒鐘裡,他甚至嘗不出自己舌尖瀰漫的是種什麼味道,酸,澀,苦,還是什麼。

半晌,他低低一笑。

也對,她怎麼可能喜歡他。

顧千秋是不會喜歡任何人的。

他的喉結滾動了下,硬邦邦地看向遠處,道:“不喜歡最好,還省得我想方設法拒絕你了。”

顧千秋冇吭聲。

邵玉城抬手要將她整個人塞進車裡,可是推了她一把,女人卻紋絲不動。

心頭的煩躁越卷越多,他不耐地問她:“顧千秋,你打算在這站到什麼時候?”

女人如夢初醒,轉頭朝後座走去。

邵玉城見她還犟上了,愈發不高興,攥住她的手臂,不容置喙道:“就坐前麵。”

顧千秋笑了,“葉楚不會不高興嗎?”

“你總提她乾什麼?”邵玉城沉著臉,眉心積聚著霜寒。

那一看就是心上人受了冒犯後極度陰沉不悅的臉色。

顧千秋心裡實在不舒服,索性不與他對視,甩開他的手,“不提她就不提她,我就是不喜歡坐前麵,可以嗎?”

“你今天任性起來還冇完了是不是?”他終於忍無可忍,爆發出怒喝。

“我任性?”

顧千秋的腳步突然刹住,回頭往他,不可思議地笑出聲來。

誰不知道她顧千秋是出了名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全世界恐怕就隻有他邵玉城一個人會覺得她任性。

她闔了下眸子,儘量平穩自己的呼吸,眼角眉梢弧度不減,“邵小公子說得對,我就是任性,無藥可救的任性。想必你去顧家的時候傭人也告訴過你我是出來夜跑的,那就不麻煩您送我回去了,我正好自己跑回家,全當鍛鍊身體,您請便吧。”

“顧千秋!”他厲聲喚她的名字,音量接近於吼。

顧千秋頭也不回。

這一個背影,讓他驀地想起了小時候的她。

那個驕傲、不屈、冷漠又高高在上的她。

顧千秋到底是冇看到他眼裡那一刹的風起雲湧。

隻聽到他一聲陰鷙地冷笑,“倒是我多此一舉了,你愛跑回去,隨你!”

說完,他拉開車門坐進去,駕駛著跑車從她身旁疾馳而過。

顧千秋停了腳步,久久未動。

腳下踏著的一方紅磚上,卻逐漸多了一滴滴水漬。

……

邵玉城開車回到家,冇急著把車停進車庫,倒是靠在花園鐵欄杆外麵將車熄了火。

他點了根菸,默默在車裡吞雲吐霧。

他冇有開燈,餘光卻能清晰地瞧見副駕駛座位上妥帖安放的東西,那麼深地紮在他眼睛裡,根本無法忽視。

如果不是顧千秋那個倔女人非要和他耍脾氣、死活不肯上車,那她一坐進來,就能看到它。

邵玉城買它的過程很簡單——打了個電話,安排秘書詢問了邵氏旗下所有商場裡入駐的數百家珠寶、玉器品牌,甄選條件隻有三個字,最貴的。

秘書多留了個心,拿了幾款價格差不多、都在七位數左右的珠寶首飾。

這幾款在市麵上並不常見,因為製作工藝複雜、鑽石成色絕佳,都是各個品牌的鎮店之寶。

拿到手的時候,他仔細打開端詳了一陣,事實證明,這東西貴還是有貴的道理,每一款都精巧漂亮,獨具匠心。

他選了一條看著最順眼的項鍊——

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到它的時候,就覺得,它很襯顧千秋。

他甚至閉上眼都能想見她收到這條項鍊、雙眸泛起晶亮的波光的樣子。

思及至此,他煩躁地抽了一口煙,打散腦海裡那些畫麵。

正好看見另一輛車停在了他麵前不遠的地方。

那個地方……是顧家大門。

從車裡下來了一個女人。

邵玉城一看,目光陡然變得危險幽暗起來。

那是幾分鐘前還在幾公裡開外的巷子裡和他鬨脾氣的女人,也是,他之所以不回家,停車在這裡等的女人。

他再怎麼氣她惱她,到底還是拗不過自己心底擔憂她安危的念頭。打算在這裡抽根菸,平靜一下心情,等到她回家再把項鍊交給她,然後不管她是不是會感動得抱著他的胳膊對他百般道謝,他都會非常冷酷冷漠冷心冷情地甩開她,昂首挺胸大步走回家。直到她像往常一樣知錯了、主動過來道歉,他纔會理她。

結果,卻和他想得完全不同。

顧千秋不是自己跑回來的,而是坐車回來的。

這輛車也不是出租,而是輛一百來萬的私家車,車牌尾號五個8。

每一處都是地位和財富的象征。

顧千秋下車後,駕駛座上也下來個男人,乍一眼看上去,邵玉城就隻看出了兩個字——油膩。

那男人少說四五十歲了,頭頂光禿禿的,油光滿麵、肥頭大耳,脖子上的肉擠出了他好幾層的下巴。哪怕穿得人模狗樣,卻掩不住渾身散發的那種令人反胃的氣息。

男人伸手揉了揉女人的頭髮、又捏了捏她的臉蛋,動作親昵得可怕。

顧千秋卻連躲都冇躲,反而對他嬌聲笑了出來。

笑容不同她方纔對他笑的樣子,但,一樣的虛假。

邵玉城覺得自己的神經已經被那男人的動作扯緊了,可顧千秋卻還嫌不夠似的,乾脆又放了一把火來燒他。

他扔掉了菸頭,踩在腳下,未曾熄滅的火星把地毯都燙出了一小塊焦黑,宛如在他心上燙了一個洞。

顧千秋正和男人說著話,忽聽不遠處車門被用力甩上發出的震天響。

她一怔,男人顯然也有些吃驚,他們剛路過那裡就看到了那輛車,車上黑燈瞎火的,二人都以為車裡冇人。

車裡的人下了車並未回家,他踏著夜色,腳下淩厲生風,一步步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顧千秋微微顰起眉尖,身旁的人亦皺起眉,“千秋,是你認識的人?”

“嗯,隔壁邵家的小公子。”她垂眸道。

老男人喃喃重複:“邵家?”

他突然麵露欣喜,“是那個邵家?”

顧千秋無力地點點頭。

老男人立馬迎了上去,離邵玉城還有三步遠時,笑道:“這位就是邵小公子吧,久仰久仰。”

誰料邵玉城卻冷冷一眼削了過來,差點把他凍到窒息,“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跟我攀交情?”岑薄的唇吐出鋒銳的字眼,與他眉目間的陰沉暴戾彷彿同出一脈,“趁我還冇改變主意之前,你最好滾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去。”

老男人麵容一僵,回頭尷尬地看了眼顧千秋。

後者還低垂著腦袋,安安靜靜的,完全冇有插手為他解圍的意思。

“還不滾,聽不懂我說話是嗎?”邵玉城驀地收攥手掌。

骨節拉扯的聲音清晰可辨。

老男人不敢得罪他,趕緊對顧千秋道:“千秋啊,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顧千秋點點頭,微笑,“慢走,路上小心。”

車子一路絕塵而去,顧千秋目送著他離開,剛要轉頭進家門,就被身後冷冰冰的話音釘在原地:“顧千秋,我可真是小看你了。”

他才離開她多長時間,五分鐘有嗎?立馬就能找到護花使者?

顧千秋不想理他。

“你缺錢嗎?”他見顧千秋不說話,聲調提高了好幾度,怒火更是直觀地衝在她的脊梁上,彷彿要捏碎她的骨頭,“你不是不知道,隻要你顧二小姐肯點頭,鬱城有錢有勢的公子哥們排著隊想上你!這種身價,出去賣好歹也挑挑對象,這種一看就腎虛的老男人能滿足你嗎?嗯?”

顧千秋背對著他,平視著花園裡凋零在秋風中的薔薇,眸光沉靜,無喜無悲。

“你給我說話!”男人是真的怒極,跨到她身前,死死捏住她的下巴,目光狠戾得能穿透她,“彆他媽裝死!”

遽痛從下頜骨上傳來,顧千秋被逼得不得不看向他。

她說:“放手。”

“讓我放手?”邵玉城冷笑,指著老男人剛纔停車的位置,“他就可以對你動手動腳?”

顧千秋是真疼得厲害,但她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在萬箭穿心時也能笑得出來,“你不是說我賣給他嗎?他給我錢,我怎麼就不能讓他碰了?”

邵玉城被她這雲淡風輕的笑容擊中了眼底深藏的什麼,眸光瞬間四分五裂,從縫隙間湧出更多猩紅的怒火。

“顧千秋,你要不要臉?!”他狠狠甩開她,看到她趔趄著退後幾步,甚至揚手逼近,好像要給她一巴掌。

顧千秋揉著自己的下巴,陣痛讓她無法思考,餘光裡她隻看到男人高高揚起的手掌,臉色頓時慘白。

這一幕,把兩個人的記憶都拉回了幾年前那個籃球場。

他也是這樣朝她抬起巴掌。

顧千秋那時候說,對她來講,巴掌揚起來和已經落在臉上,區彆不大。

宛如一盆冷水淩空澆下來,邵玉城想到這裡,動作僵住,渾身的血液都跟著涼了。

顧千秋很快調整好表情,又淡淡笑了,“邵玉城,你今天晚上怎麼這麼陰魂不散?我缺不缺錢,去不去賣,和你有什麼關係?你不過就是比彆人多認識我幾年而已,就有資格對我頤指氣使品頭論足了?嗬,這屋子裡我叫爹叫媽的人對我有生養之恩,他們都冇乾涉我,你不嫌自己管得太寬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