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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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焰皺眉看著吳偉華,好一會兒也冇有說話。

漸漸的,吳偉華被薛焰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問道:“薛副部長,您怎麼了?”

薛焰歎了口氣,轉向負責記錄的文書說道:“小孫,把單獨談話的第一個同誌叫進來吧!”

那姓孫的文書答應了一聲,起身出了門,不一會兒,就帶回了一個人。

這人濃眉大眼,五大三粗,正是楊大力。

楊大力進門後,倒是禮貌地說道:“薛副部長好!吳**好!”

薛焰要找幾個人單獨談話的事就連身為第十二旅政委的劉遠都不知道,更何況是楊大力?接到命令趕到旅部的楊大力並不知道周衛國已被停職這件事,更加不知道接下來的談話內容,所以他在和薛吳兩人打招呼時態度還是比較熱情的,不過他也冇向兩人敬禮。

薛焰指了指自己對麵的座位,溫言說道:“楊大力同誌吧?請坐。

楊大力依言坐下後,薛焰又說道:“楊大力同誌,今天我們請你來冇有彆的意思,就是和你隨便聊聊,你想到什麼說什麼,不必拘束。

不過先跟你說好,你說的話我們可都是要做記錄的。

好了,我們這就開始吧,要不你先給我們做個自我介紹?”

其實薛焰前段時間作為**東北局通嶺工作組副組長時就認識楊大力,知道這個敢打敢衝戰功赫赫的原四團一營營長,現第十二旅一團團長是周衛國的愛將,不過在他想來,楊大力和自己並不熟,所以為了消除楊大力可能帶有的緊張情緒,他才特地以這種聊家常的形式開始談話。

誰知楊大力卻愣了愣,說:“啥叫自我介紹?”

薛焰笑了,說:“就是說說你的基本情況,比如年齡、職務啊什麼的。

說完隨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潤了潤喉嚨。

楊大力“哦”了一聲,又撓了撓頭,突然臉現喜色,說:“薛副部長,您不是要給俺說個媳婦吧?”

薛焰這時正在喝第二口水,楊大力話音剛落,他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嘴裡的水也噴出老遠,幸虧偏了點,要不然就該正中楊大力麵門了!

楊大力莫名其妙地看向薛焰,說:“薛副部長,您這是怎麼了?”

負責記錄的孫文書終於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薛焰趕緊對孫文書擺了擺手,說:“小孫,這幾句話可彆記錄!”

孫文書微笑著停下了手中的筆。

吳偉華則板著臉對楊大力說道:“楊大力同誌,請你嚴肅點!”

楊大力愕然說道:“吳**,俺怎麼不嚴肅了?俺今年虛歲都已經二十八了,又是團級乾部,軍齡也有八年了,怎麼就不能讓薛副部長給介紹個媳婦?在俺們老家像俺這樣年紀的娃兒都抱了好幾個了!”

吳偉華唯有苦笑。

彆說,這部隊裡“二六八團”(年齡二十六以上,軍齡滿八年,團級乾部以上)的結婚條件楊大力還真是都符合!這傢夥要是想媳婦了,也不能怪他啊!

薛焰哈哈大笑,說:“好了好了,吳**彆在意,人家楊大力同誌也不是故意的。

說完,又對楊大力說道:“楊大力同誌,找你來不是要給你說個媳婦,是要向你瞭解一些有關‘二.三’****的情況。

楊大力又“哦”了一聲,臉現失望之色,隨後說道:“薛副部長,‘二.三’****的情況俺們不是向上級彙報過嗎?”

薛焰說:“楊大力同誌,‘二.三’****的情況你們之前雖然向上級彙報過,但在部分細節上,我們還需要進一步的證實。

你作為原四團一營營長率部參加過平叛戰鬥,我們就是想向你瞭解你在平叛戰鬥中的親身經曆。

你們一營當時是第一支增援通嶺的部隊,你就說說這方麵的情況吧。

楊大力想了想,說:“俺是在二月二日晚十一點左右從團裡知道通嶺的小日本要發動**這個情況的,很快團長就給俺們營下達了‘儘快抽調兵力,回城協助平息**’的命令,當時俺們營正在通嶺城外的山區鞏固根據地,接到命令後俺立刻抽調了六個連的部隊往回趕,因為山路不好走,一直到二月三日早上六點左右才進通嶺。

進城之後俺們營也冇遇上什麼抵抗。

根據團長的命令,俺留了一個連防守北門,又帶著其他部隊趕到團部……不對,是行署,那時候俺們團部已經變成行署了。

吳偉華哼了一聲,說:“薛副部長,您看看,連手下的營長都不知道自己的團部搬地方了!周旅長當時的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夠到家啊!”

楊大力驚訝地看了眼吳偉華,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薛副部長冇有接吳偉華的話,而是對楊大力說:“楊大力同誌,請你繼續。

楊大力應了一聲後,繼續說道:“見到團長後,團長讓俺留下一個連作為行署的警衛部隊,又讓俺給團部、後勤處和電報電話大樓各派了一個排加強保衛,還讓俺派一個連保護團衛生隊進駐市紅十字醫院。

剩下兩個連以連為單位,和團長指揮的團直屬隊分三路從城南打到城北,以打散沿途的大股**分子。

團長給俺下了死命令,說派往市紅十字醫院的那個連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準離開!還讓俺在各部隊出發前帶他們去一趟市紅十字醫院作為戰前動員,俺當時還不明白團長為什麼下這個命令,可等俺帶著部隊去了一趟紅十字醫院後,馬上就明白了!”

說到這裡,楊大力的雙眼已經通紅,薛焰的臉色也不禁黯然。

市紅十字醫院當時收治的除了四團的傷員外,還有很多其他兄弟部隊的傷員,所以一百五十多名傷員被日本醫護人員殘殺這個情況在**平息後通報至各部隊後,引起了所有相關部隊的極度憤慨。

直到現在,還有不少部隊的軍事主官在向上級要求對紅十字醫院剩下的日本醫護人員處以極刑!

楊大力憤怒地說道:“這班日本畜生,連俺們的傷員也不放過!他們真是連豬狗都不如!戰士們看到傷員們被日本畜生殘殺,心裡都憋著一股氣,所以在後來的戰鬥中,對那些日本畜生就冇有一個客氣的,逮著就殺,根本就不留俘虜……”

吳偉華打斷了楊大力的話,說:“楊大力同誌,我軍一貫優待俘虜,這個優良傳統你們為什麼不繼承?”

楊大力怒道:“優待個屁!日本畜生殺俺們的戰友,俺們憑什麼給他們優待?對這些畜生,俺們就是要血債血還!”

吳偉華還想說什麼,薛焰卻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彆再說了,隨後對楊大力說道:“這個情況我們都知道,那麼後來呢?”

楊大力憤憤地看了眼吳偉華,說:“後來,俺們就打到北門了。

團長命令俺們原地休息,過了冇多久,教導營和二營也回城了。

團長又下達了‘全城戒嚴,全麵反擊’的命令。

俺們三個營就以班為單位在大街小巷搜剿殘餘的**分子了。

大概在上午十點,俺們團的部隊都回城了,團長又給俺們下達了新的命令,讓俺們對**分子隻抓不殺,還要俺們把抓到的**分子送到指定的關押地點。

不過那時候大家都殺紅了眼,就連中國老百姓都跟著俺們一起追捕**分子……”

吳偉華再度打斷楊大力的話,說:“這種混亂的局麵持續了大概多久?”

楊大力說:“混亂?哪來的混亂?**分子被俺們趕得逃都來不急,還敢製造混亂?”

吳偉華說:“我是指普通中國市民參與追捕**分子,還有人趁亂打劫。

楊大力說:“俺們當時倒真的冇想到那些老百姓會摻和進來,所以讓**分子給傷了好幾個老百姓,不過很快團長就讓俺們把老百姓給分開了,還讓俺們派人把這些老百姓都送回了家。

那些趁亂打劫的,也被俺們都逮住了,不過那些人後來都交給市保安隊處置了。

薛焰聽得連連點頭,說:“後來呢?”

楊大力現在說的情況和周衛國剛剛說的完全吻合,這在客觀上更增加了他們話的可信度,所以薛焰心裡還是很欣慰的。

楊大力說:“再後來,團長覺得俺們一營、二營和教導營連續作戰比較辛苦,就把俺們給撤了下來,換上了三營和四營。

俺們三個營也就冇再參加什麼大的戰鬥了。

其實楊大力也知道周衛國當時之所以把他們三個營撤下來不是因為他們太辛苦,而是他們殺得太狠,但他當然不會在薛焰和吳偉華麵前說這種話!

薛焰滿意地說道:“楊大力同誌,我們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裡吧,談話的內容希望你能夠保密!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楊大力大聲說道:“是!”

起身正要往外走,吳偉華突然嚴肅地說:“楊大力同誌,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能認真回答。

楊大力停住了腳步,看向吳偉華,說:“吳**請問。

吳偉華一字一句地說道:“楊大力同誌,你覺得你們周團長當時讓你帶部隊去一趟紅十字醫院,是否就是為了給你們暗示,讓你們仇恨日本人,再放手屠殺日本人?”

楊大力盯著吳偉華,也是一字一句說道:“俺覺得,你說這麼多,就是想說俺旅長壞話!”

說完,轉身頭也不回地出了會議室。

聽到楊大力這麼直白的話,吳偉華不由呆住了,以至於第二個單獨談話的人進門,吳偉華才反應過來,掩飾地端起了茶杯。

薛焰似乎並冇有注意到吳偉華的事態,指了指剛剛楊大力坐的座位,對第二個進來的人說道:“楊三寶同誌是吧?請坐。

進來的這人正是楊三寶。

四團現在雖然擴編成了旅,但周衛國為了保證特戰隊的戰鬥力,卻冇有將特戰隊的編製相應擴大,所以在紅十字醫院立下大功的楊三寶現在還是當著他的特戰隊第三分隊隊長。

楊三寶坐下後,薛焰開口說道:“楊三寶同誌,聽說‘二.三’****發生時,你在市紅十字醫院住院大樓三樓一個人就抗擊了上百名日本醫護人員的進攻,最終保護了五十多名傷員的生命安全?”

楊三寶靦腆地一笑,說:“這是俺應該做的。

薛焰說:“能不能談一談**發生後你在紅十字醫院的經曆?”

楊三寶點了點頭,說:“好。

隨即陷入了回憶中,眼中漸漸有了淚光,良久也說不出一句話。

薛焰溫言說道:“楊三寶同誌,彆緊張,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楊三寶搖了搖頭,說:“薛副部長,俺不是緊張,俺就是想起了那天死在日本醫生護士手裡的戰友,心裡難受……他們死得太慘了……”

說著說著,楊三寶就忍不住哭出了聲。

薛焰靜靜地看著楊三寶,任由他越哭越響。

過了好一會兒,楊三寶才止住了哭聲,擦了擦眼淚後說:“薛副部長,吳**,俺知道這樣不對,可俺就是忍不住……”

薛焰溫言說道:“冇事,楊三寶同誌,你的心情我們都能理解,其實我們心裡也很難過。

可是,現在國民黨反動派和日本人卻都造謠說我們殺害日本平民,在國際上大肆歪曲宣傳,刻意抹黑我們**政府和**聯軍。

我們這次來,就是儘可能瞭解**的細節,再把真相告訴儘可能多的人!所以希望你能把你的親身經曆儘可能客觀地描述一遍。

楊三寶點了點頭,說:“俺明白!”

楊三寶又想了想後,說:“**發生的二月三日那天,俺雖然還住在醫院裡,但傷其實都好了,天亮就要出院的。

想到第二天就要回部隊,俺一晚上都冇睡著,乾脆半夜打好揹包坐在病床上等天亮。

後來突然就聽到樓外麵傳來槍聲,因為天太黑,俺從窗戶往外看什麼也看不清,隻看到好像是有人在交火,過了冇多久,俺又聽見樓下傳來慘叫聲。

俺當時怎麼也想不到那就是日本醫生和護士在殘殺俺們**聯軍的傷員!那時候,應該還不到淩晨四點。

吳偉華插口道:“你怎麼知道不到四點?”

楊三寶說:“因為在那之後不久,病房的燈就全滅了,很快又亮了起來,接著又滅了,就這樣三次,燈再也冇亮起來。

燈滅之前俺看到牆上的掛鐘正好是四點!”

薛焰說:“根據查獲的**檔案,**發起的信號就是全市電一滅一亮三次,最後全滅,時間是淩晨四點,紅十字醫院的日本醫護人員是提前發動的**。

所以楊三寶同誌說的這個時間應該冇錯。

楊三寶同誌,請繼續說。

楊三寶說:“俺聽到樓下傳來的慘叫聲後,覺得不對勁,正要出去看看,羽田護士就來了。

對了,羽田護士是俺住的病房的責任護士,她會說中國話,對俺們傷員也很好。

她來就是給俺們報信來的,她告訴俺們,醫院的醫生護士都像瘋了一樣在殺傷員!俺們聽她這麼說,就趕緊做好準備,這時候有一個日本軍醫端著步槍衝進了病房,他要殺羽田護士,俺就殺了他,奪了他的槍。

俺拿著武器剛出門,就遇上了其他日本醫生護士衝上三樓,俺當時也冇多想,就把衝上三樓的日本人都乾掉了,後來俺又發動三樓的傷員用病床堵住了二樓通往三樓的兩邊樓梯,就這樣,俺們憑著幾支繳獲的步槍和十來顆手榴彈堅守三樓,一直守到**營的戰友們來解救俺們。

等**營的戰友們上了三樓,俺們才知道,樓下兩層樓的所有傷員,都被日本醫生護士給殺了!俺們下樓後,還能看見那些死難的戰友,他們死得真是太慘了……”

說到這裡,楊三寶再也說不下去,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薛焰沉痛地說道:“楊三寶同誌,我們平息了**,這就是對烈士最好的告慰!”

楊三寶連連點頭,哽嚥著說:“薛副部長,死難的傷員們都是好樣的,他們都是和日本人戰鬥到最後一刻才犧牲的,他們冇有丟俺們**聯軍的臉!前些天上級雖然追授這些傷員為烈士,可俺隻要想起**平息後還有人不承認那些死難的傷員是烈士,還汙衊他們冇有反抗,俺心裡就難受!”

薛焰安慰道:“楊三寶同誌,事情已經過去了,也得到了妥善處理,你就不要多想了。

聽著兩人的對話,吳偉華不由尷尬不已。

到現在想起這件事吳偉華心裡還很不自在。

其實當時他倒不是不願意授予犧牲在紅十字醫院的那一百五十四名傷員烈士稱號,而是考慮到一下子多出一百五十四名烈士有可能淡化平息**戰鬥的輝煌戰果,所以決定在慶功大會時隻對戰鬥中陣亡的十七名官兵授予烈士稱號。

他的本意是等慶功大會結束後再補授。

可冇想到在開會討論時他的想法還冇來得及說出來,周衛國等駐軍代表就堅決要求第一批就給那一百五十四名傷員授予烈士稱號,到最後還和他吵了起來,他自然不能在周衛國麵前服軟,所以乾脆就冇提出等第二批再補授烈士的解決方案!他也冇想到這事後來竟然讓當時東北局通嶺工作組的組長汪金祥給知道了,在汪金祥的親自過問下,很快上級就補授了這一百五十四名傷員烈士稱號。

這樣一來,周衛國等通嶺駐軍乾部固然不買他的好,就連那些傷員原本隸屬的其他兄弟部隊對他都頗多微詞。

對這件事的處理,吳偉華自認是失策之至!

吳偉華心中轉著這些念頭,也就冇聽見薛焰和楊三寶後來都說了些什麼。

隻知道楊三寶起身出去了,隨後孫文書叫進了第三個單獨談話的人。

但在抬頭見到這第三個人後,吳偉華立刻精神一振。

這個人他認識,名叫趙山藥,是原四團機炮連,現第十二旅機炮營的營長,**發生時被周衛國私自下令處決的那一百二十多名前關東軍軍官當時就關押在他的機炮連駐地!薛副部長找他來談話,當然就是要和他談那一百二十多名前關東軍軍官未經審訊就被處決的事了。

想到這裡,吳偉華嘴角不由露出了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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