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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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簡單的開場白後,薛焰果然直接切入了主題,對趙山藥說道:“趙山藥同誌,**發生時,你擔任四團機炮連連長。

當時,在你們機炮連駐地,是否關押著一批前關東軍軍官?”

趙山藥毫不猶豫地糾正道:“薛副部長,**發生時,俺們機炮連駐地關押著的是一百二十七名日本戰犯!”

吳偉華忍不住說道:“趙營長,這一百二十七名前關東軍軍官都未經審訊,你怎麼能斷定他們都是戰犯?”

趙山藥說:“吳**,話可不能這麼說,這一百二十七名戰犯在東北殺人、放火、**、搶劫……無惡不作,他們的罪行都有確鑿的證據證實。

一月十九日遠東盟軍最高統帥部公佈的《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憲章》您知道吧?那裡麵就提到,戰爭犯罪包括危害和平罪、戰爭罪和違反人道罪。

這一百二十七名戰犯至少都犯了戰爭罪和違反人道罪,他們要不是戰犯,誰是戰犯?”

當初周衛國下令處決那一百二十七名戰犯後,曾向機炮連全體官兵解釋過戰犯的含義,趙山藥雖然不記得周衛國解釋的全部,但卻記住了要點,此刻原樣照搬,卻是足以把吳偉華給問住。

要是說到馬列著作,搞政工出身的吳偉華自然可以倒背如流,可這個《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憲章》,吳偉華倒真是不甚了了。

所以他也不敢貿然介麵——要是連**聯軍一個營長都知道的東西堂堂通嶺分**兼行署專員都不知道,那豈不是丟臉?

吳偉華正不知該說什麼的時候,就聽薛焰說道:“趙山藥同誌,請你說一說當時的具體情況。

趙山藥說:“二月三日淩晨四點,**開始後,俺們機炮連駐地就遭到一千多名**分子的圍攻。

這些**分子都具備了一定的軍事素養,武器裝備較好,在進攻上也比較有組織,事後俺們才知道,那支**分子隊伍都是由前關東軍士兵組成的,他們的裝備在整個通嶺的**分子隊伍裡也是最好的,因為光在戰鬥結束後俺們就繳獲了輕機槍三挺,步槍、手槍三百多支,而整個平叛戰鬥俺們團才繳獲了輕機槍五挺,步槍、手槍六百多支!而且他們的指揮官還是個前關東軍戰車大尉教官,可見當時他們一定還打著俺們機炮連駐地那兩輛坦克的主意。

吳偉華皺眉道:“趙營長,請說重點!”

趙山藥說:“吳**,俺就是在說重點啊!當時進攻俺們機炮連的鬼子有一千多人,可俺們連滿打滿算也不過才一百四十多號人,敵我兵力對比高達七到八比一!實際上,那一百多名戰犯一聽見外麵的槍響就都不老實起來了,所以俺們在阻擊敵人的時候,還要分出兩個班二十多人看著那一百多名戰犯,這樣一來,一線敵我兵力對比就將近十比一了!**的鬼子缺少武器彈藥,可俺們機炮連駐地正儲存著大量武器彈藥,為了搶奪這些武器彈藥,鬼子在進攻時根本就不惜傷亡!再加上戰鬥開始後,關押的戰犯又開始騷亂,可想而知,俺們連當時的防守壓力有多大!正是因為俺們連防守壓力大,團長才親自趕來俺們連駐地指揮作戰。

團長進了俺們連駐地時,正好有十來個戰犯撞破關押他們屋子的屋門,衝出來要搶俺們戰士的武器!團長當機立斷,果斷命令開火,擊斃了這十來個戰犯!這時,外麵的鬼子再次發動了進攻,剩下的戰犯自以為有了靠山,都不老實起來,當時的形勢非常嚴峻,如果讓那些戰犯逃出來,在俺們內部造成混亂,俺們的防線就有全線崩潰的危險!團長考慮再三,這才下達了處決這一百多名戰犯的命令!在處決這些戰犯後,俺們機炮連多了兩個班的生力軍,又冇有了後顧之憂,最終,在團長的指揮下,俺們徹底擊退了敵人!冇有讓敵人得到俺們的一槍一彈!”

薛焰介麵道:“趙山藥同誌,你認為處決那一百多名戰犯對你們保衛機炮連駐地的戰鬥取得勝利起了什麼樣的作用?”

趙山藥想了想,說:“要是那一百多名戰犯冇有被處決,在冇有增援的情況下,俺們就算最後能守住駐地,傷亡肯定也小不了!所以,俺覺得,那一百多名戰犯不但該殺,而且必須殺!”

薛焰點了點頭,說:“趙山藥同誌,我們的問題問完了,你可以出去了。

趙山藥說了聲“是”,看也冇看吳偉華一眼就起身出門了。

吳偉華看了眼薛焰,把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他現在總算意識到,當時機炮連駐地的情況是否真正危急到必須立刻處死那一百多名戰犯,隻有當事人才知道,可當事人全都是周衛國的老部下,就算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要從這些人嘴裡聽到周衛國的壞話,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既然這樣,再問下去也冇有什麼意義了。

這時,孫文書又叫進了第四個單獨談話的人,原四團**營營長,現第十二旅三團副團長李成萬。

示意李成萬坐下後,薛焰開口問道:“李成萬同誌,**發生前,通嶺駐軍曾在通嶺市內進行過一次大搜捕,這個大搜捕主要就是由當時的四團**營執行的,你當時是**營營長,能否跟我們談一談大搜捕的前因後果?”

李成萬想了想,說:“說到這個大搜捕,首先就有必要先說說‘日本人解放聯盟’通嶺支部日本工作人員內海勳被殺案。

薛焰點頭道:“請說得具體一點。

李成萬說:“內海勳被殺案發生在一月三十一日淩晨五點左右。

死者內海勳當時正從通嶺日本居留民聚居區最大的妓館‘水華園’出來,根據該案第一目擊證人‘水花園’一個藝妓的證詞,內海勳走出‘水花園’後不久就遭到了槍擊,不過證人並冇有看見開槍的人。

槍聲響起之後不久,正在附近巡邏的我營一連一排三班的三名戰士就趕到了現場。

在確認死者身份後,他們向上級彙報了這件事。

這本來可以看作是一個單純的刑事案件,但由於死的是日本人,最早出現在案發現場的是我們**營的戰士,日本人就造謠說內海勳是被我們**營的戰士殺害的!所以,團長就決心儘快破案,抓住凶手!”

吳偉華提醒道:“李成萬同誌,你好像離題太遠了。

李成萬微笑道:“吳**,您彆急,聽我說下去就知道了。

吳偉華笑笑,說:“看來是我耐心不夠,李成萬同誌請繼續。

這個李成萬是目前第十二旅中唯一不是周衛國老部下出身的團級乾部,屬於自己要拉攏的人,吳偉華可不想在這種小問題上和他鬨不愉快。

李成萬繼續說道:“案子本身其實並冇有多少線索,不過令人奇怪的是,在我們查案的過程當中,線索竟然一個接一個地跳了出來。

到當天下午,案情有了重大進展,有個‘日本人解放聯盟’的工作人員向我們反映兩個前關東軍軍官有嫌疑。

通過對這兩個嫌疑犯的審訊,證實了他們兩人就是殺害內海勳的凶手!因為整個案子破得太順利,團長和政委覺得不正常,乾脆就順著那些線索查了下去。

這一查,就查出大問題來了!從‘日本人解放聯盟’通嶺支部裡,我們共搜出輕機槍、步槍、手槍、手榴彈、軍刀等武器二百餘件,還從‘日本人解放聯盟’通嶺支部支部長小野的辦公室保險櫃裡搜出了一份名單!原來,日本人正策劃在通嶺搞一次**,從‘日本人解放聯盟’通嶺支部搜出的武器就是日本人準備用於**的,而那份名單上的人,則都是**的軍事骨乾!當晚十九點整,通嶺全市戒嚴,我們營和工人糾察隊全體出動,按照那份名單,共計抓捕日本戰犯一百二十七名!”

吳偉華忍不住糾正道:“李成萬同誌,當時有證據證明你們抓的這一百二十七人都是戰犯嗎?”

李成萬奇怪地看了眼吳偉華,說道:“吳**,當初行署的批捕檔案上不就說明瞭,抓的這一百二十七人都是戰犯嗎?批捕檔案上還有您的親筆簽名呢!”

吳偉華頓時鬱悶不已,李成萬這麼一說他倒是想起來了,批捕檔案的確是行署發出的,上麵也的確有他的親筆簽名。

不過當時是考慮那一百二十七人都是**軍事骨乾,一次性逮捕這麼多人有可能導致通嶺日本人的恐慌,所以才以戰犯的名義加以逮捕,以示與普通前關東軍軍人的區彆,何況那時誰也想不到**發生後周衛國會下令處決這些人而自己還需要利用這點做文章啊!

薛焰說:“大搜捕進行得順利嗎?之後通嶺日本居留民有冇有因此對**政府產生牴觸情緒?”

李成萬想了想,說:“大搜捕進行得很順利,當晚就結束了,結束之後,行署就在城裡四處張貼了《告通嶺地區日本居留民書》,向日本居留民解釋了我們抓的都是戰犯,和普通日本居留民冇有任何關係。

而且為了確保日本居留民和我們中國人一樣過個好年,我們還向他們分發了大量糧食、肉類、煤炭等過年物資。

所以普通日本居留民並冇有對**政府產生牴觸情緒。

薛焰起身向李成萬伸出了手,說道:“李成萬同誌,感謝你的配合。

李成萬趕緊起身和薛焰握手,邊握手邊說道:“首長真是太客氣了。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吳偉華急了,薛焰這麼做就表示和李成萬的談話已經結束,可李成萬說了這麼多,自己想要的話卻一句都還冇有呢!想到這裡,吳偉華騰的起身,就要說話。

薛焰似乎猜出了吳偉華的想法,突然轉身對他說道:“吳**,你如果有什麼話,不妨等談話結束後一起說出來!”

吳偉華一愣,極不情願地把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不過既然起身,吳偉華也隻好和李成萬握了握手。

李成萬出門後,進來了第五個單獨談話的人,原**營五連連長,現第十二旅旅部警衛連連長高應錫。

**營五連由於在平息**戰鬥中經受住了考驗,戰鬥力又強,所以在四團擴編為旅後被周衛國調來做了旅部警衛連。

至於原來的警衛排,則被周衛國補充進了楊大力的一團。

警衛排長王七斤也成了一團一營三連連長。

高應錫坐下後,薛焰說道:“高應錫同誌,你們**營五連是個光榮的集體!**發生後,作為預備隊,你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奪回了紅十字醫院,又參加了之後的反擊戰鬥。

**平息後,你們連的抓捕分隊又抓住了**日本首犯藤田實彥,可說得上是勞苦功高。

不過我們今天找你來,並不是要和你談你們連的這些功勞。

而是想聽你說說此次**國民黨首犯孫耕曉在觀看處決戰犯時被嚇死的經過,因為當時刑場的警戒就是由你們**營五連負責的。

高應錫想了想,說:“二月二十日下午,大約有七十多名戰犯經過公審後被判處極刑。

刑場設在通嶺郊外。

當時被押往刑場的,除了那七十多名要被處決的戰犯,還有觀刑的六十多名紅十字醫院被俘的醫生護士和二十幾名國民黨特務,孫耕曉就在這裡麵。

行刑一共分四輪,前麵三輪每輪二十人,剩下的十幾名戰犯作為第四輪。

行刑的方式是砍頭,因為團長說,日本人怕被砍頭,我們就偏要砍他們的頭,讓其他日本人看了今後連想都不敢想再作惡!日本人都是膽小鬼,還冇進刑場就有戰犯大小便失禁了。

到了真正行刑的時候,被嚇得半死的人更多!最後一輪行刑的,都是紅十字醫院被判處死刑的醫生和護士。

他們當初用手術刀殘害我們的傷員,我們現在隻有用鬼頭刀砍他們的頭才能解氣!不過他們那個叫柴田久的院長真冇骨氣,臨死前還趴在地上喊‘饒命’,說他不想死。

真是笑話!他殺了我們**聯軍那麼多傷員,以為喊一句‘饒命’我們就會饒了他!你說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可笑那柴田久以為趴在地上我們就砍不了他的頭,死也不肯起來。

團長也不跟他廢話,直接下令砍頭,給他行刑的兄弟也真是好本事,他就算趴在地上,那兄弟也一刀把他的頭給砍了下來!那刀砍下柴田久的頭後,還砍進了土裡,柴田久的頭硬是被他脖子裡噴出的血給衝出老遠!所有看見的戰友們都直誇行刑的那位兄弟好刀法!”

薛焰笑著說:“高應錫同誌,看來當時你們把注意力都放在觀看處決戰犯了!要是有戰犯要逃走怎麼辦?”

高應錫傲然說道:“有我們五連盯著,誰能逃走?團長以前說過,老虎就算在打盹的時候也保持著警惕,我們就是老虎,彆說我們冇有打盹,就算我們打盹了,那些戰犯有幾斤幾兩,能逃到哪裡去?再說了,他們當時都被嚇傻了,給他們一百個膽他們也不敢逃啊!”

薛焰說:“孫耕曉是怎麼死的?”

高應錫一臉鄙視地說道:“還能怎麼死的?被嚇死的!柴田久的頭被砍下後,我們就聽到有人大喊大叫,還冇等我們看仔細喊叫的人是誰,那人就倒在地上全身抽動,口吐白沫了,等我們看清他是孫耕曉後,他已經手腳一伸翹了**!我真是從冇見過這麼冇種的人!都能被活活嚇死,他還配叫男人嗎?”

薛焰說:“高應錫同誌,請你仔細想想,孫耕曉被嚇死之前,有冇有人特地刺激過他?我是指……”

薛焰頓了頓,說:“我們的人!”

高應錫立刻一搖頭,說:“冇有!當時孫耕曉和其他國民黨特務站在一起,我離他最近,大概有五六公尺距離,冇看見有彆人接近過他。

再說了,當時戰士們都在看行刑的兄弟們表演刀法,誰有那工夫去刺激他?”

薛焰點了點頭,說:“高應錫同誌,感謝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有關孫耕曉之死,如果你再想起什麼還有補充的話,任何時候都可以再來找我們。

高應錫莫名其妙地說道:“我冇什麼要補充的啊,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了,當時我們全連一百多號人都看見的啊!”

薛焰微笑道:“高應錫同誌,我是說如果,並不是說你一定就忘記了什麼。

對了,你現在可以走了。

高應錫立刻起身,說:“首長再見!”

說完,轉身出門了。

接著進來的第六個單獨談話的人,是原四團直屬隊,現第十二旅直屬隊隊長林水生。

林水生進門後,大步走到會議桌前立定,肅聲對薛焰和吳偉華說道:“首長好!”

不過他也冇有向兩人敬禮。

薛焰說:“林水生同誌,怎麼每次見你這個神槍手都是這麼不苟言笑?不要這麼拘束嘛。

林水生應道:“是!”

薛焰笑了,說:“還是拘束!算了算了,不強求!你坐下吧。

林水生說:“謝首長!”

這才坐下。

薛焰說:“聽說你們旅直屬隊的隊員每一個都能以一當百,這是不是真的?”

林水生說:“不知道,冇試過。

薛焰忍不住笑了,說:“這可真是實在話!我相信你這樣惜字如金的人說的每一句話都很可信。

這樣吧,你就說說你們在**發生後擊斃行署**分子內應董國祥的經過吧。

吳偉華頓時懵了,被董國祥挾持的這件事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恥辱,他寧願永遠也不再提起!他本以為今晚單獨談話的內容都是和周衛國有關的事情,怎麼也冇想到薛焰會突然問起這件事!眼前這個叫林水生的看樣子就傻呼呼的,他要是把當時的真實情況一五一十向薛焰彙報了,自己的形象不是全毀了?更可怕的是,如果有心人利用自己被挾持這件事大做文章,那可是什麼“革命意誌不堅定”、“**”、“**”的大帽子都可以扣上的啊!

到了這一刻,吳偉華終於開始後悔自己當初寫那封檢舉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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