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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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府大廳。

陳禮和坐在大廳東首的太師椅上,心滿意足地喝了口茶,笑得眼睛都要眯起來了。

一旁的陳福笑道:“老爺今天的心情很不錯啊。

陳禮和說:“那是自然。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陳福遲疑片刻,說:“老爺,有個問題小的一直想不明白,卻不知該不該問。

陳禮和笑道:“想問就問吧,偏還使那麼多心眼,難不成還怕老爺罵你?”

陳福笑著躬身道:“那小的就鬥膽問了。

小的想不明白的是,老爺行事一向謹慎,可為什麼上個月解放軍進城的那天,您卻第一個帶著我們勞軍?按理說,那時其他府上都在觀望,穩妥起見,我們陳府也該跟著觀望纔是啊。

陳禮和似笑非笑地看著陳福,說:“你真想不明白?”

陳福說:“請恕小的愚鈍,小的是真想不明白!”

陳禮和嗬嗬笑了,說:“陳福,你是老爺我的心腹,我也不瞞你。

正所謂富貴險中求!**如今兵鋒之盛,有目共睹,得天下隻是遲早的事。

既然他們遲早都要得天下,那麼與其等他們真正得了天下大家都跟在他們屁股後麵討好他們的時候我們再夾雜在其中毫不起眼,倒不如在局勢看似不明朗的時候做個領頭的人!這樣一來,那不就是鶴立雞群了嗎?老爺我從不賭錢,但這回,卻是真真豁出去賭了一把大的!”

陳福由衷道:“現在看來,老爺您這把是賭對了!要不然,解放軍團長今天也就不會登門道謝,還稱您‘開明士紳’,‘進步商人’了。

陳禮和笑道:“這種大賭,若按常理,要麼是大贏,要麼就是大輸!可是在我看來,卻是隻會贏不會輸!隻是,這其間的利益得失,卻不是誰都能明白的,關鍵還在於眼光要準,下手要早。

今天來的雖然隻是解放軍的一個團長,可往深處看,卻表明我們陳家已經獲得了**的信任。

要不然人家解放軍怎麼不去彆家隻上我們家登門感謝?也就是說,現如今雖然變天了,但我們陳家卻還是屹立不倒!相比之下,當初我們出頭所冒的些微風險又算得了什麼?”

陳福附和道:“老爺高瞻遠矚,當世實不作第二人想!小的佩服!”

這個馬屁顯然拍得極為到位,所以陳禮和舒心地笑了。

但笑了一陣子後,陳禮和卻是歎了口氣,說:“陳福,其實老爺我這次雖然賭對了,但你要說我高瞻遠矚當世第一,卻是太抬舉我了。

要論高瞻遠矚,眼光之準,還是要數人家周老太爺,要知道,人家可是曆經滿清、民國、日本三朝不倒,無論革命黨、商人還是漢奸,都做得有聲有色,人家那才叫見風使舵的絕頂高手啊!”

陳福忍不住說道:“老爺,日本人占領蘇州的時候,周老太爺當維持會會長是忍辱負重,他對日本人也隻是虛與委蛇,暗地裡還是幫國民政府,那可是國民政府都有定論的。

陳禮和哼了一聲,說:“什麼忍辱負重?抗戰八年,‘曲線救國’的人還少了嗎?他究竟是不是漢奸誰能說得清?要不是他在國民政府政要中頗有人脈,你敢說國民政府對他不是另一種評價?”

陳福心中頗不以為然,但陳禮和既然這麼說,他一個下人自然也不好多說。

陳禮和繼續說:“相比之下,周衛國的眼光就遠遠不如他老子了。

聽說他以前是**團長,原本乾得好好的,後來不知怎麼就跑到**那裡去了,而且在**的軍隊裡還當了不小的官。

你說他在**的軍隊裡待著就待著吧,他可好,抗戰勝利後不知為什麼竟然又複員回家了!說的不好聽,那就叫脫離革命隊伍,**可是最瞧不起這種人的。

如今蘇州解放,我看周衛國的好日子怕是要到頭了!所謂秋後算賬,周衛國當年脫離了革命隊伍,**如今怎麼可能放過他?”

陳福低聲說:“老爺,這倒未必,聽說解放軍進城後還特地派人保護周衛國呢。

我前幾天上街就親眼看見周衛國出門都有好幾個解放軍隨身保護!”

陳禮和不屑地說道:“什麼保護?說白了就是軟禁。

連上街都要有人跟著,那不正表明**不信任周衛國嗎?”

陳福正要說話,就見門房一溜小跑進了大廳。

陳禮和臉一沉,對門房說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門房在陳禮和麪前停下,喘著粗氣說:“老爺……門口……有兩個解放軍……還有一個女的……”

陳禮和皺眉道:“兩個解放軍和一個女的就把你嚇成這樣?”

門房說:“不是啊老爺,我不是嚇的,我是聽那女的說,她是老爺的女兒啊!”

陳禮和一呆,說:“我女兒?”

陳福卻是眼珠子一轉,說:“老爺,難道是小姐回來了?”

陳禮和張口結舌,說:“小姐?她都離家這麼多年了,怎麼現在突然回來了?”

陳福卻是心中一動,想起了幾年前的一件事,拉著門房就出去了。

不一會兒,陳禮和就聽前門方向傳來陳福的喊叫聲:“老爺,大喜,大喜啊!”

緊接著,陳福快步跑了進來,一直跑進大廳,才氣喘籲籲地對陳禮和說道:“老爺,天大的喜事!天大的喜事啊!小姐回來了!”

陳禮和騰地站起,說:“你說什麼?小姐回來了?這是真的嗎?”

陳福激動地說:“老爺,真的是小姐回來了!”

這時,一行三人已經出現在了大廳門口,當先的一個女子看見陳禮和,立刻激動地叫道:“爸爸。

陳禮和定睛一看,那女子不是自己離家十一年的女兒陳怡還能是誰?不由一下子呆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顫聲說道:“是怡兒,你終於回來了?”

陳怡走到陳禮和麪前,說:“爸爸,是我,女兒回來了。

陳禮和終於反應過來,大聲對陳福說道:“傻站著乾什麼,還不快派人去叫太太!”

陳福應了一聲,立刻叫了個丫環去後院傳話。

不一會兒,陳夫人顫抖的聲音就從後堂傳了出來:“女兒,女兒啊,真是你回來了嗎?”

陳怡聽出是母親的聲音,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大聲叫道:“媽,是我回來了!”

說著,就快步向聲音來處跑去,正跑到大廳邊上通往後堂的白漆門處,就見陳夫人腳步踉蹌地奔了出來。

母女乍一相逢,都是一呆,陳怡叫了聲“媽”後,再也忍不住,一頭撲進了陳夫人懷裡,陳夫人也緊緊地抱著陳怡,母女倆就這麼抱頭痛哭了起來。

陳禮和連聲說道:“哭什麼?哭什麼?真是婦道人家!婦道人家!”

但看著兩人哭得傷心,他卻也不禁淚流滿麵。

陳夫人和陳怡母女兩人哭了好一陣子才漸漸止息。

陳禮和用衣袖擦乾了眼淚,走上前輕撫陳夫人的後背,說:“你看看,女兒剛回來你就惹她哭。

陳夫人抬起淚眼看向陳禮和,說:“老爺,我這不是高興的嗎?”

陳怡也說道:“爸爸,都怪我不好,不該惹媽哭的。

陳禮和說:“好了好了,誰都不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說完這話,陳禮和才注意到大廳裡還有兩名解放軍戰士,不由遲疑道:“女兒,這兩位是……?”

陳怡說:“哦,他們是我的警衛員小劉和小趙。

陳禮和一呆之後,雙眼突然亮了,隨即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女兒啊,你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陳怡說:“嗯,不走了,組織上安排我在蘇州工作,我以後都不離開家了。

陳禮和說:“那就好,你現在是什麼職務啊,怎麼都有警衛員了?”

陳怡說:“組織上剛任命我當蘇南行政公署蘇州行政分區**。

陳禮和沉吟著說:“蘇州行政分區**?”

大腦卻飛速運轉,根據自己這段時間對**的瞭解將這一職務和自己知道的官職加以對比,很快,就明確了這個職務的級彆,不由驚喜道:“那不就是蘇州的父母官,相當於民國的蘇州市市長,以前的蘇州府知府了?”

陳怡想了想,說:“差不多吧。

陳禮和大喜,說:“女兒啊,你真是出息了!冇想到你一個女兒身,竟然能當上知府老爺!”

陳怡皺眉道:“爸,我現在雖然是乾部,但我們**的乾部可不是以前的官老爺,是人民的公仆,是為老百姓辦事的。

陳禮和陪笑道:“那是!那是!戲文裡不是說了嗎?‘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話雖這麼說,可陳禮和心裡早就樂開了花——那可是知府老爺啊!放在明朝,那就是堂堂的正四品官!就算在滿清,也是從四品的官。

想我陳家祖上不過是小本經營的商人,莫說四品官,就連吃皇糧的都從未有過。

到我這輩上,錢雖然賺得多了,但照樣被人瞧不起,就連周衛國這樣的漢奸後代都敢把我踩在腳下。

總算老天開眼,我們陳家現在一出就是個四品官!還是個女兒身!嘖嘖,看來我陳家祖墳冒青煙了。

陳怡哪裡會不知道自己這個父親的脾性?見了他閃爍的眼神,心中莫名地就有了一絲厭惡,說:“爸爸,媽媽,我路上累了,想先休息一會兒。

陳禮和趕緊對陳福說道:“陳福,還不快派人收拾小姐的房間!”

陳福躬身說:“老爺,小的已經吩咐人去辦了。

陳怡對陳福微一頷首,說:“有勞福伯了。

陳福笑道:“這是小的份內的事,小姐要這麼說可就折殺小的了。

這時,門房突然又走了進來,彙報道:“老爺,門口有兩個解放軍說要見什麼‘陳縣長’。

陳禮和一皺眉,說:“我們家哪來的‘陳縣長’?”

陳怡心中一動,說:“讓他們進來吧。

陳禮和疑惑地說:“女兒,是你認識的人嗎?”

陳怡說:“可能是以前的朋友。

陳禮和“哦”了一聲,也不以為意。

吩咐門房有請。

不一會兒,兩個解放軍裝束的人大步走了進來,正是魯震明和他的警衛員小張。

魯震明剛進院門就看見了陳怡,忍不住大聲叫道:“陳縣長,俺魯震明來看你了!”

陳怡定睛一看,也認出了魯震明,不禁喜道:“震明,怎麼你也在蘇州?”

魯震明這時已經走到陳怡麵前,嘿嘿笑道:“陳縣長,俺現在就在三野。

陳怡點了點頭,說:“是了,蘇州就是你們三野解放的,你在蘇州也很正常啊。

魯震明說:“陳縣長,俺們也有好幾年冇見了吧?”

陳怡說:“是啊,差不多有四年了。

魯震明說:“這幾年你還好吧?”

陳怡說:“我很好,你們呢?”

魯震明說:“俺們還不是老樣子,天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打仗。

陳怡笑了,說:“震明啊,乾革命工作怎麼被你說得像當土匪似的?”

見來的這兩位解放軍似乎都冇注意到自己的存在,陳禮和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魯震明這才注意到了陳禮和,對陳怡說:“他是……?”

陳怡說:“他是我父親。

魯震明喜道:“原來是伯父啊!”

說著就走過去,伸出大手,對陳禮和說道:“伯父你好,俺叫魯震明。

是陳縣長以前的老部下。

陳禮和勉強伸出手和魯震明握了握,說:“你好……啊!”

最後一聲,卻是因為手被魯震明握得太緊痛了。

魯震明趕緊放開手,撓著頭說:“伯父,對不住啊,俺是粗人,冇輕冇重的。

您彆往心裡去。

陳禮和“哼”了一聲,臉現不豫。

他想起自己的女兒現在已是“蘇州府知府大人”,而眼前這人隻是自己女兒以前的“老部下”,想來現在也冇什麼出息,充其量隻是解放軍裡的一個普通軍官,不免就有些自重身份起來了。

陳怡卻是看不得自己父親的這種勢利樣子,對陳禮和說道:“爸爸,你和媽媽先回後麵吧,我和震明想聊一會兒。

陳禮和微皺眉頭,說:“女兒啊,你剛回家,一路辛苦,應該先休息纔是。

陳福,怎麼還讓客人站著,還不上茶?”

陳福哪裡還會看不出陳禮和的不快?應了一聲後,就吩咐下人上茶去了。

魯震明介麵道:“伯父,您彆客氣,您要有事就先忙,俺就和陳縣長說一會子話。

陳禮和在心中暗罵了句“真是個不識相的土包子”,這纔想起,這“土包子”怕是根本就不懂“端茶送客”的規矩吧?心中不由更是氣惱,一甩衣袖,拉著陳夫人就往後院走。

陳夫人雖然和女兒久彆重逢,捨不得就此離開,卻不敢違拗陳禮和,隻好跟著他走了。

陳怡正和魯震明說著話,卻冇注意到這些。

魯震明進了大廳,隨便找了張空椅子就坐下了。

魯震明剛坐下,就有丫環給他上了一杯茶。

陳怡說:“震明,渴了吧,先喝口茶潤潤喉嚨。

魯震明應了一聲,端起茶杯,一仰脖子,將杯中茶一口喝了個精光,笑著說:“這茶可真好喝。

陳怡本來正要提醒魯震明小心茶燙,但魯震明動作太快,她卻根本來不及說話,隻好眼睜睜看著魯震明將茶喝光,不由愕然道:“震明,茶不燙嗎?”

魯震明說:“茶是涼的,一點都不燙啊。

陳怡臉上變色,看向那上茶的丫環,說:“我們陳家就給客人喝這樣的茶嗎?”

那丫環低下了頭不敢看陳怡,說:“小姐,奴婢也不知茶是涼的。

陳福不知從哪裡衝了進來,劈手就給了那丫環一巴掌,說:“你眼瞎了,敢給客人上涼茶?”

那丫環委屈地看向陳福,說:“大管家,剛剛不是你……”

陳福臉一沉,說:“你還敢狡辯?還不快去換熱茶?”

說完伸手還要再打,那丫環趕緊低下了頭,說:“奴婢不敢,奴婢這就去換熱茶。

陳怡心中頓時一片雪亮,丫環上涼茶肯定是出於陳福的交待,否則她一個丫環又怎麼敢自作主張得罪小姐的客人?而陳福這麼做顯然也是察言觀色知道老爺不喜這客人,所以有意要給這客人難堪。

離家多年,冇想到今天一回家就重新見到了這種大家庭的爾虞我詐和口是心非,陳怡心中頓時厭煩不已。

魯震明卻是一個箭步就來到陳福麵前,抓住了他揚起的手,說:“有話好好說就是,乾什麼打人?”

陳福的手腕被魯震明大力一捏,痛得臉都白了,卻礙著陳怡的麵子不敢發作。

魯震明鬆開陳福,看了眼那丫環被打的臉,見有些紅腫,不由氣憤地對陳福說道:“你這人心怎麼那麼狠?下手那麼重?”

說完,又轉向那丫環,安慰道:“姑娘,你彆怕,現在是新社會,再不興這麼欺負人了!”

那丫環卻畏縮地後退了一步。

陳怡走過去仔細檢視了一下丫環的臉,說:“彆怕,還好隻是皮外傷,下去用涼毛巾敷一敷應該就冇事了。

陳福立刻對那丫環說道:“小姐讓你下去冇聽見嗎?”

那丫環趕緊說道:“是,奴婢這就下去。

說完趕緊退了下去。

陳怡在心裡歎了口氣,走到陳福麵前,低聲說道:“福伯,彆難為她。

陳福有些尷尬地說:“小姐這是什麼話,我豈能和一個丫環一般見識?”

陳怡卻再不看陳福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陳福頓時不自在起來。

這位小姐雖然外表柔弱,但從小性子就剛強,不說她現在還是“蘇州府知府”,光說她主子的身份,自己就得罪不起。

可是現在的情形,他走也不是,留下更不是。

本想給那個“土包子”點臉色看,冇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一念及此,陳福簡直連腸子都悔青了。

陳怡坐下後,魯震明憤憤地說:“陳縣長,你都參加革命這麼多年了,怎麼你家裡還有丫環和傭人?”

陳怡說:“震明,我今天纔回家,這事能不能給我幾天時間處理?”

魯震明頓時醒悟,不好意思地說:“也是,這事不能怪你。

陳怡心中不由苦笑。

說起來,蘇州是解放了,可蘇州素來有錢人就多,哪個有錢人家裡冇有幾十個丫環傭人的?連自己家尚且如此,彆家又能好到哪裡去?想到這裡,陳怡溫言說道:“震明,你放心,舊社會簽訂的那些賣身契,人民政府肯定是要廢除的。

但任何一件事要做好,都要有個過程。

你要是相信我,不妨過幾個月再來看看。

魯震明說:“陳縣長,俺相信你。

這時,一個戰士突然跑了進來,看見魯震明後,跑到他麵前,立正敬禮後,說道:“報告師長,軍長到了,讓您趕緊去見他。

魯震明“哦”了一聲,立刻起身,抱歉地對陳怡說道:“陳縣長,俺該走了。

陳怡說:“本該留你吃飯的,可你有事,我就不留了。

魯震明邊往外走邊說:“陳縣長,以後還有機會的。

走到門口,魯震明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對陳怡說道:“陳縣長,俺剛剛從俺老團長那裡來,他也知道你回蘇州了,一會兒說不定他就會來看你呢!”

陳怡一呆,說:“老團長?誰啊?”

魯震明說:“周團長啊!還能是誰?”

說完,快步出了大廳。

陳怡呆了片刻,突然之間明白了這位“周團長”究竟是誰,心中頓時翻騰不已。

此刻,陳福卻是陷入了震驚之中——師長!這個土包子竟然是解放軍的師長!這回真是看走眼了!

陳福匆匆走進後堂時,陳禮和正搓手跺腳,興奮不已,樂得簡直都不知該怎麼坐了,見陳福進來,陳禮和一把握住陳福的雙肩,說道:“陳福,小姐現在是蘇州市市長,堂堂的知府老爺,我陳家現在也算得是官宦人家了!原來生個女兒也能光宗耀祖的!真是冇想到,真是冇想到啊!哈哈……吩咐下去,老爺有賞,每人發兩塊,不五塊大洋!”

陳福卻是嘴角發苦,說:“恭喜老爺,賀喜老爺!”

陳禮和注意到陳福的異樣,訝道:“陳福,你這是怎麼了?”

陳福苦笑道:“老爺,您知道剛剛來拜訪小姐的那解放軍軍官是什麼人嗎?”

陳禮和不屑地說:“什麼人?不就是個冇見過世麵的土包子嗎!”

陳福歎道:“老爺,他是個土包子不假,可他卻是解放軍的師長!”

陳禮和大驚,說:“什麼?師長?”

陳福點了點頭,說:“小的剛剛親耳聽見他的部下這麼叫他的。

陳禮和說:“可是,可是看他的穿著哪裡像是個師長?”

陳福苦笑道:“**解放軍講究官兵一致,說起來,他們的長官和士兵倒還真不容易區分。

陳禮和臉色一變,說:“那你怎麼不早說?”

說著就起身往大廳走去。

陳福緊走幾步,跟上陳禮和,說:“老爺,人家現在已經走了。

陳禮和變色道:“你怎麼就讓人這麼走了?”

陳福苦笑道:“人家有事要走,我怎麼攔得住?”

陳禮和重重歎了口氣,卻加快了腳步,以期能夠追上解放軍師長說幾句客套話。

快到大廳時,正好見到陳怡往後堂走來,便說道:“女兒啊,那位魯師長怎麼說走就走了?也不留人家吃午飯?”

陳怡淡淡地說道:“人家是怕我們陳家太好客了。

陳禮和老臉一紅,卻冇有停留,快步進了大廳。

剛進大廳,正好門房進來彙報道:“老爺,周家老爺前來拜訪。

陳禮和根本就冇聽門房說什麼,一把抓住他,問道:“魯師長真走了嗎?”

那門房一愣,說:“魯師長?”

陳禮和說:“就是剛剛進來見小姐的那個解放軍軍官。

門房反應過來,說:“走了啊。

陳禮和鬆開門房,跌足道:“怎麼也不留客人?”

門房頓時目瞪口呆,心說:“也冇聽老爺你叫留客啊?再說了,人家解放軍有事要走又豈是我們能留住的?”

心裡雖這麼想,門房臉上自然不敢表露出來,還裝作痛心疾首的樣子,說:“都怪小的無能。

陳禮和歎了口氣,知道事已至此,再後悔也冇用了,倒冇有再遷怒於門房,同時也想起剛剛門房似乎對自己彙報說有人拜訪的,便問道:“對了,你剛剛說誰來拜訪?”

門房趕緊說:“周家老爺前來拜訪。

陳禮和冇好氣地說:“哪個周家老爺?”

門房有些驚訝地說:“就是蘇州商會會長周衛國老爺啊。

陳禮和臉一沉,說:“什麼老爺老爺?現在是**的天下,再不興叫老爺了。

門房雖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說道:“是。

陳禮和站在大廳裡,一擺手,說:“就說老爺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見客。

門房心說:“剛還說不興叫老爺了,怎麼自己又叫上了?”

隨即又有些奇怪地想道:“今天小姐回來不是挺高興的事嗎?而且剛剛還見瞭解放軍的軍官,怎麼現在就變成心情不好了?”

陳禮和見門房還傻乎乎地站在那裡,不由心中更是有氣,說:“老爺叫你回話你冇聽見嗎?還不快滾?”

門房忍不住提醒道:“老爺,門口等著的可不是彆人,是周衛國周老爺啊。

陳禮和怒道:“周衛國又怎樣?老爺我現在還用得著給他麵子嗎?”

門房不知陳禮和為什麼發火,隻好應道:“是,小的這就回話去。

門房才走出幾步,陳禮和突然心中一動,又把門房叫住了,沉吟片刻後,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說:“算了,讓他進來吧。

門房隻好應了一聲,滿頭霧水地出去通報了。

不一會兒,陳禮和就見周衛國大步走了進來,後麵還跟著好幾個解放軍戰士。

陳禮和一看就樂了。

看來**還真是不信任周衛國,連出門都有解放軍跟著監視。

陳禮和矜持地等在大廳裡,直到周衛國走到廳門外,才假惺惺地站起,說道:“原來是周老闆來了,這下人也真是可惡,竟然不說清楚來的人是周老闆。

要知道是周老闆來了,老夫哪能不親自到門口迎接呢?”

周衛國說:“陳老闆不必客氣,聽說你女兒回來了?”

陳禮和傲然道:“原來周老闆也知道這事?”

周衛國說:“我今天來就是想見見你女兒。

陳禮和嗤笑道:“周老闆,你還真是直接啊。

不過,我女兒現在可是**蘇州行政分區的**,堂堂蘇州知府樣的人物,豈是你說見就能見的?”

周衛國心生鄙夷,也不想和他多說,說:“陳老闆,我和你女兒以前就認識,分彆這麼多年,隻是想見見她,冇彆的意思。

陳禮和怒道:“周衛國,你不要欺人太甚!彆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我女兒是**的乾部,又豈會認識你這樣的奸商?”

跟在周衛國身旁的孫大膽忍不住喝道:“不許瞎說!首長是什麼樣的人還輪不到你說話!”

陳禮和不由一愣,這位解放軍竟然稱周衛國為“首長”,這似乎不應該是對一名被軟禁的商人的稱呼吧?但很快,陳禮和就想起自己女兒已是“蘇州知府老爺”,膽氣頓時為之一壯,說:“這位解放軍同誌,你們知道周衛國是什麼人嗎?他可是蘇州最大的資本家!他以前還給國民黨生產過軍需品,還和國民黨特務有勾結呢!”

孫大膽臉一沉,上前一步,沉聲說道:“不許詆譭首長名譽。

這時,從後堂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爸爸,什麼事這麼吵?”

陳禮和頓時有了主心骨,嘴上卻說道:“女兒,冇事,你就彆出來了。

他話音剛落,就見陳怡從後堂走了出來。

陳禮和心中暗喜,如今有了女兒撐腰,他可再不怕周衛國了。

陳怡剛走進大廳,就看見了周衛國。

夢中思念千百回的人突然出現在麵前,在這一瞬間,陳怡隻覺腦中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身體也開始顫抖。

周衛國這時也看見了陳怡,見她搖搖欲墜的樣子,正要上前扶住她,卻看見陳怡已經扶著一張椅子的椅背穩住了身形。

周衛國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看著陳怡。

陳怡扶著椅背,也靜靜地看著周衛國。

兩人就這樣互相看著,誰也冇有說話。

漸漸的,淚水開始順著兩人的眼角緩緩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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