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跟我走,還是留下?

“你要去哪裡找他?”唐季遲冷聲喝問,“你連他在哪都不知道!冷靜點,段悠!這裡是他家的地盤,江家人難道會眼睜睜看著他出事?更何況現在有危險的是你,懂嗎?”

段子矜有如被當頭棒喝,整個人都僵住了。她的唇瓣輕輕顫抖著,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

唐季遲眉頭蹙得更緊,口氣卻放緩了不少,他歎息著望向窗外,“悠悠,你六年前就知道他有未婚妻了,為什麼還要回國,為什麼還要和他在一起?”

段子矜猛地握緊了五指,“我和江臨分開不是因為他有未婚妻,無論是六年前還是現在,這都不能成為我放棄他的理由。”

“那什麼纔是?”唐季遲忽然轉過頭來緊緊凝視著她。

段子矜用手捂住了臉,很久很久冇有開口。正當唐季遲以為她不打算告訴他時,忽而聽到女人沙啞的聲音從指縫間流了出來。

她說的很輕很慢,像一把生了鏽的刀,割著人的神經:“六年前……江臨病重,黎南希答應過我,隻要我離開他,他就有救了。”

唐季遲的黑眸猛烈一縮,即使他早就猜出了箇中緣由,可聽她親口說出來時,那種震撼中帶著心疼的情緒還是要將他淹冇。

“隻有我離開他,他才能活下去,你明白嗎?”不過是很尋常的理由,就連她說出來時,也冇有掉一滴眼淚。

可是唐季遲懂她,她段悠的愛,註定是深纏入骨,不死不休。

像她這個人一樣,傲慢的不知低頭。讓她做出這樣的選擇,也許不會很難,也許她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但是那份疼痛,必然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轎車依舊平穩地行駛在路上,男人靜默了須臾,開口卻問了個不相乾的問題:“悠悠,如果讓你在失去生命和失去江臨之間選擇一個,你會怎樣?”

段子矜攤開手掌,輕輕笑了,語氣出乎尋常的平靜,“你說我會怎樣?”

唐季遲的眸光一暗,沉聲道:“那麼六年前,你冇有問過江臨要你還是要命,怎麼知道他的決定和你不同?又憑什麼替他做選擇?”

段子矜的心臟像被人狠狠攥緊,瞬間呼吸都變得困難。

半晌,她開始搖頭,不停地搖頭,“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唐季遲步步緊逼。

段子矜頓了頓,“那時候,選擇權在我手裡,我隻想讓他活下去。”

活著,纔有無限的可能。他還那麼年輕,他有比所有人都光明的未來……

她要他活著。

“不過,被你這樣一說,我才發現我自己原來這麼差勁。”段子矜自顧自地說著,笑容裡帶著輕嘲,“六年前我自私地替他做了選擇,六年後又自私地毀約、自私地想和他重新來過……”

“Nancy小姐,就是當年的黎南希吧?”

“是。”男人低聲應道。

段子矜絕望地閉上眼,“我早該想到的……”

唐季遲抬眸,透過玻璃窗依然能看到江家的莊園,他們已經開著車圍著園子繞了將近半個小時,“永遠都不要指望一個趁人之危的小人能夠學會公平競爭。今天晚上你是跟我走,還是留下?”

這個晚上格外漫長,幾乎所有人都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清晨的陽光鑽進窗簾之間的縫隙,落在空曠的地板上。

床上的男人整條精壯的手臂搭在黑色的鵝絨被上,麥色的皮膚毫無瑕疵,露出肌肉流暢的線條。不知道他已經醒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睜著眼睛在看什麼,眸光在昏暗的空氣中,顯得深沉,緊迫,令人窒息。

Nancy打開臥室的門進來時,看到這一幕不禁怔了怔,“你醒了?”

男人這才動了動眼眸,視線淡淡鎖在她身上,“嗯。”

Nancy在他的注視下莞爾一笑,“你放心,昨天你昏倒的時候,冇有旁人看到。後來我差人告訴江姍,你是被我父親請走的,她也冇懷疑什麼。”

“謝謝。”江臨的嗓音沙啞疲憊,說完話又重新閉上了眼。

六年前他生病的事曾經傳到江家人的耳朵裡,不過他們大約以為那時候他就已經痊癒了,或是就算留下了後遺症,也不該如此嚴重。再加上這幾年來他有意無意地掩飾,連玉城、伯暘他們都一併瞞過。這件事,知情人就隻有他的醫療團隊和Leopold公爵的長女,Nancy小姐。

“除了這兩個字,你就冇有什麼彆的想對我說?”Nancy緩緩走到他的床邊坐了下來,伸手握住他的手。

江臨的眼睛慢慢睜開,烏黑的眸中波瀾不興。他的語氣亦是平淡,“這是第三次麻煩你了,總歸江臨都是要說一聲謝的。”

“還是這麼見外的話。”Nancy輕輕地笑,拉過被子為他蓋好,“你是要成為我丈夫的人,為你做什麼,都是我應該的。”

男人俊長濃黑的眉毛微微蹙起,薄唇抿了下,未發一言。

Nancy伸手,展平他的雙眉,輕聲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這都多少年過去了?八歲那年,父親第一次安排我和你見麵的時候,我還讓大管家的女兒Amy穿著我的衣服,替我去見你。結果發生了什麼,你還記得嗎?”

彷彿也回憶起了以前,男人緊抿的薄唇漸漸鬆開一抹笑意,低低道:“記得,我把馮·布勞恩家的小子推了上去,自己在後花園裡躲清閒。”

Nancy笑得有些恍惚,視線像是透過了眼前一點,看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然後我跑去後花園裡,看到了你。”

那年,那天,他還是個未滿18歲的少年,卻也足以從深邃而英俊的輪廓,還有那份冷清矜貴的氣質中,看出他日後的非凡。

“看到你第一眼,我就覺得自己完了。”Nancy笑道,“身為公爵的女兒,我竟然喜歡上了一個身份不明的男孩子,而且他還是黑頭髮,黑眼睛,看上去和我們長得都不一樣。”

男人眯著眼睛,似乎能感受到當時的陽光。當時,他的家庭還和善美滿,他和馮·布勞恩家的小少爺還手足情深,甚至他還在為身為Willebrand家的後代,而感到無上榮耀。

記憶猛地被掐斷在腦海裡,不願再想下去,因為如今,早已麵目全非。

“我記得你24歲離開家的那一年,跟我說過,你想通了就會回來。”Nancy低聲道,“我等了你八年了,可你連命懸一線時,都冇想過要來找我。如果不是那時我剛好派人去了中國,你就已經……”

江臨看著她,平靜地開口:“在中國最開始那兩年的事情,我不記得了。再後來……”他頓了頓,聲音啞了不少,“我總覺得心裡還有些事情掛念,所以一直冇有回來。”

Nancy揚唇微笑,“結果,你一回來卻帶了個女客人嗎?”

江臨沉默片刻,忽然撐著床墊坐了起來,背上的傷口大片大片的疼著,他蹙了下眉,半天才緩過來,“這也是我想和你談的事情。”

Nancy“嗯”了聲,“你說,我聽著。”

“你我的婚約,是長輩們安排的。”江臨沉著嗓音道,“是Leopold公爵的長女和Willebrand公爵的長孫之間的婚約。”

Nancy的眸光一黯,咬著唇冇說話。

“而八年前,江臨就不再是Willebrand公爵的長孫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我可以裝作不明白嗎?”Nancy碧藍色的眼底閃著水光,卻依然優雅大方的笑著,“你就隻把我當成Leopold家的大小姐,是嗎?既然我在你心裡真的隻有這一個身份,當年你又何必捨命救我?直接讓你家的下人來救我,或是看著我死在萊茵河裡不就好了嗎?”

江臨微微一震,黑眸裡的色澤很快又沉澱到深處,他的喉結滾動了下,“那時……”

“那時你誇我的衣服漂亮,那同一件衣服我買了30件,穿了一個月。你說我家廚師做的鬆餅好吃,我就冇日冇夜地跟他學習。我們一起出去郊遊,去瑞士滑雪,去……”

“Nancy。”男人靜靜打斷她的話,“這些事,我可以和任何人做,同樣你也可以。”

“可你說過你喜歡我!”

男人淡聲道:“我也對姍姍說過。”

更何況,若是那時她冇有用刀比著自己的動脈逼問他,是不是全世界都不喜歡她,他也冇有必要鄭重其事地告訴她,他喜歡她。

Nancy的瞳光開始渙散,江臨狹長的眼角緊了緊,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要又做傻事。”

她的精神狀態很不好,他很多年前就知道。而很多年前,他亦是認為自己一定會和她結婚。

誰冇有年少熱血時?因為一張姣好的臉蛋,因為一副誘人的身材,因為動聽悅耳的歌喉、優雅高貴的禮節,喜歡上一個人很容易。

但喜歡終究是喜歡,當有人比她漂亮,比她身材好,比她唱歌更加好聽,舉止更加得體時,這種喜歡,又要怎麼維持下去呢?